黑暗。粘稠、冰冷、带着浓重血腥和消毒水气味的黑暗。意识如同沉在万吨巨轮锈蚀的底舱,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冰冷的海水压回深渊。肺里灌满了铁锈味的冰碴,每一次微弱的神经悸动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的闷响。左肩胛骨深处那枚异物,不再是冰冷的铁核,而是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搏动都烫穿血肉,在濒死的神经末梢烙下焦糊的印记。
“哥……水里……下药……钟先生……”
弟弟嘶哑的声音如同附骨之蛆,在黑暗的旋涡里反复回荡,混合着风衣男人手腕上那点转瞬即逝、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暗红光芒。滨江的水源!药厂工人!陈忠恕那个疯子!他真敢?!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的巨锚,拖拽着残存的意识沉向更深的寒渊。
“林小山!林小山!能听见吗?”
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模糊不清。有光。刺眼的白光如同烧红的钢针,试图刺破紧闭的眼睑。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炸开,汇成一股灼热的岩浆,冲撞着被药物强行冻结的堤坝。
他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一片晃动的、刺目的惨白。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如同手术刀,切割着视网膜。喉咙被异物堵塞,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身体被固定在冰冷的台面上,动弹不得,只有完好的右手手指在束缚带下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醒了!血压回升!心率稳定!准备撤管!”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疲惫眼睛的医生声音急促。
冰冷的气息从喉咙里抽出。剧烈的呛咳如同风暴席卷,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和左肩的支架,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血沫从嘴角溢出。新鲜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带着消毒水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海腥气?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不是急救室。房间狭小,墙壁是冰冷的金属板,没有任何窗户。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悬在头顶。空气里除了消毒水,还弥漫着一种……柴油和铁锈混合的、属于远洋船舱底部的特有气味。军医院?还是……被转移了?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笔挺军装常服的身影。肩章上,金色的松枝叶和两颗将星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沉重的光泽。秦卫国。那张刚毅如刀削斧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如同淬过火的寒铁,正沉沉地落在林小山脸上。那目光穿透了皮肉,仿佛要将他骨头深处那颗搏动的珠子挖出来审视。
“醒了就好。”秦卫国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如同宣读作战指令,“你弟弟林小川,在重症监护。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脑损伤严重,意识深度昏迷。陈忠恕在逃。袭击他的人,身份不明,手法专业,目标明确。灭口。”
灭口。两个字如同冰锥,凿进林小山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小川……还活着……当成了靶子。
“孙志国,”秦卫国继续道,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双规。他瑞士银行的账户,港岛离岸公司的资金链,包括他儿子在国外的资产,正在被国际刑警组织协查。你提供的0451号仓账单,是钉死他的第一颗钉子。但想拔掉他背后那棵树,这点证据,不够。”
他微微前倾,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你爹林富民同志,当年那份被压下的预警报告,编号密字0451,里面除了粮库的账,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刺入林小山眼底,“他怀疑,当年粮库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要彻底抹掉0451仓里藏着的,另一笔‘账’。”
另一笔账?林小山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父亲从未提过!0451仓除了粮,还藏了什么?
“一笔……用粮食当掩护,走私国家战略管控物资的‘账’。”秦卫国的声音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带着彻骨的寒意,“具体是什么,报告里语焉不详,你爹只提到几个代号:‘铼’、‘铱’、‘高纯石墨’。这些东西,是制造某些尖端设备的核心材料,严禁出口。”
走私?!战略物资?!林小山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父亲当年查粮库亏空,竟然挖出了这种惊天秘密?!
“你爹的报告被压下了。理由充分——证据不足,来源存疑。”秦卫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但压报告的人,后来……都升了。孙志国,只是这条利益链上,后来爬上去的一条鬣狗。”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林小山缠满绷带的身体,最终落在他左肩被支架固定的位置:“你爹当年没挖出来的铁证,他藏起来了。藏在了他最后能信任的东西里——那颗他亲手磨出来的算盘珠。那不是普通的珠子,林小山。那是他用特殊合金做的容器,里面封存的,是0451仓最后一批没被烧毁的原始入库凭证的微缩胶片!上面不仅有粮食的账,还有那些‘特殊物资’的入库编码和经手人签名!”
嗡——!
仿佛在印证秦卫国的话,林小山左肩胛骨深处那颗冰冷的珠子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高压电击般的剧烈搏动!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瞬间贯穿神经!眼前一片血红!珠子在血肉深处疯狂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要破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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