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被彻底隔绝在厚重的金属舱壁之外。狭小的医疗舱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嘶嘶声,和心电监护仪规律到令人窒息的滴答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混杂着林小山身上散不去的血腥气和药膏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着砂砾的冰碴,刮擦着肺腑深处顽固的阻塞点,带出沉闷的哨音和铁锈般的腥甜。
林小山靠在特制的硬板病床上,左肩被钛合金支架牢牢锁死,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骨缝深处冰冷的摩擦感和撕裂般的剧痛。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睛,却不再涣散。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被剧痛和绝望反复淬炼后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如同深潭底部冻结的寒冰,倒映着舱顶惨白灯光投下的、毫无温度的光斑。
秦卫国的话如同淬火的钢钉,一根根钉进他残存的意识里。鱼饵。钥匙。滨江的水源。弟弟成了活靶子。父亲藏在骨珠里的铁证。还有那个藏在瑞士银行金库背后、如同幽灵般笼罩滨江几十年的——“钟”。
他完好的右手搭在冰冷的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身下粗糙的军用床单。布料摩擦着指腹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勉强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活下去。
成为鱼饵。
拨响算盘。
怎么活?怎么钓?怎么拨?
肩胛骨深处,那颗冰冷的算盘珠如同沉睡的引擎,在血肉包裹下持续传递着微弱却清晰的搏动。嗡……嗡……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父亲枯槁的手指在冥冥中拨动着无形的算盘珠,计算着每一步的得失。
舱门无声滑开。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李卫。那个将他从0451仓地狱泥沼中拖出的男人。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工装夹克,脸上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饱经风霜。他手里没拿药,只端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他走到床边,将缸子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无声无息。
“外面风浪不小。”李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海风磨砺出的粗粝,目光扫过林小山缠满绷带的左肩,“姓孙的倒了,树倒猢狲散。但林子里的豺狼,闻着血腥味都围过来了。”
林小山没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李卫脸上。
“陈忠恕那条毒蛇,”李卫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字字带着冰冷的寒意,“没死。澄海炸了,但他提前给自己留了后路。有人在南边边境的雨林里见过他,像条丧家犬,但手里还攥着‘安宁草’的配方和几条小型生产线。‘钟’的人像鬣狗一样追着他,要灭口。他也在找买家,找活路。”
陈忠恕在逃!手里还有“安宁草”!林小山的心脏猛地一缩!弟弟嘶哑的控诉——“下药”——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凿穿耳膜!滨江的水源……危险并未解除!
“滨江的水厂,”李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神锐利如鹰隼,“暂时被军方接管了,加了双岗,水源监测加密。但‘钟’的根基太深,水厂里里外外,还有多少是他们的人?没人知道。陈忠恕手里的‘安宁草’,就是悬在滨江几百万人头顶的毒药罐子。‘钟’想封口,陈忠恕想保命,都想拿这罐子当筹码。”
他端起搪瓷缸子,吹了吹热气,却没喝,目光沉沉地落在林小山脸上:“你现在躺在这儿,骨头里嵌着能要‘钟’命的钥匙,外面的人都知道。你是鱼饵,也是风暴眼。想钓大鱼,光躺着等咬钩不行。得让水……浑起来。”
让水浑起来?
林小山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一丝冰冷的精光在眼底深处悄然闪过。他完好的右手手指停止了摩挲床单,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床头柜上那个廉价的塑料文具盒——弟弟林小川留下的那个。
盒子开着。里面空空如也。那枚存储芯片(TF卡),早已作为关键证据被秦卫国的人取走。
李卫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落在文具盒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林小山的手指没有收回,而是极其艰难地、用指尖在冰冷的塑料盒盖上,极其缓慢地划动起来。动作因剧痛而颤抖,却异常坚定。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汗渍痕迹。
他划的不是字。
是数字。
一个“7”。
一个“8”。
最后,在“8”的右下方,重重地点了一下。
一个点。
7.8.
李卫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死死盯着那个汗渍留下的印记,布满老茧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搪瓷缸子,指关节捏得发白!
7.8.
不是数字。
是坐标!
滨江港第七区,第八号废弃泊位!那是当年0451号仓部分“特殊物资”秘密转运的码头!一个早已被遗忘、连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角落!只有极少数参与过当年秘密转运的老码头工人才知道的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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