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馆的清晨,没了往日的竹风清响,只余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厚重的锦帘低垂,将窗外尚算明媚的秋光挡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压抑的苦闷气息。
林黛玉蜷缩在锦被里,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小腹处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刀绞般的坠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脆弱的痛源,冷汗早已浸透了贴身的小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肌肤上。她脸色煞白如纸,唇瓣失了血色,干裂起皮,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眼睑下,随着每一次难耐的抽痛而微微颤动。这每月一次的酷刑,总将她从云端拽入泥泞,提醒着她这具躯壳的脆弱与不堪。更让她羞耻难堪的是那隐秘处不断涌出的、象征着“不洁”的暖流。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浸在冰水里的、正在腐朽的玉,肮脏,狼狈,只想将自己彻底埋藏起来,不见任何人。
紫鹃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看着姑娘痛苦的模样,心疼得眉头紧锁:“姑娘,药好了,趁热喝了吧?喝了兴许能好受些。”这药是照着王太医开的方子抓的,无非是些温经散寒、理气止痛的寻常药材,对黛玉这般严重的痛症,效果微乎其微。
黛玉勉强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被冷汗濡湿,黏在眼睑上。她虚弱地摇摇头,声音细若游丝:“先放着吧……喝下去也是吐……苦得慌……”
她只想把自己缩得更紧,隔绝这让她羞愤欲死的疼痛和一切外界的目光。身体的痛苦尚可忍耐,那份源于“不洁”的自厌与孤寂,才真正啃噬着她的心。这样的狼狈不堪,如何见人?尤其是……他?
念头刚起,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窗棂处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带着点急躁的“笃笃”声!比往日更急促,更用力!
黛玉浑身猛地一僵,本就因疼痛而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得更紧!他怎么又来了?!不行!绝对不行!她此刻的模样……绝对不能让他看见!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疼痛,让她生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抗拒。
“紫鹃!”黛玉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和虚弱,却异常坚决,“关窗!快关窗!别让他进来!就说……就说我睡下了!谁也不见!”她甚至慌乱地扯过被子,试图将头也蒙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紫鹃被黛玉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碗,快步走到窗边。她刚打开一条缝,贾瑛那张带着惯有混不吝笑容、此刻却难掩焦灼的脸便挤了进来。
“林妹妹!今儿怎么没练八段锦?太阳都晒屁股了!小爷我还等着看月中仙子托天呢!”他声音清朗,带着惯常的调侃,目光却敏锐地透过窗缝,捕捉到了室内不同寻常的昏暗和药味,更看到了紫鹃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的忧色。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头紧紧锁起。
“三爷……”紫鹃压低声音,带着为难,“姑娘……姑娘身子实在不适,已经睡下了……您……您改日再来吧?”
“睡下了?”贾瑛的眼神锐利如鹰,根本不信紫鹃的话。他动作极快,一手撑住窗框,竟是不由分说就要往里翻!“骗鬼呢!让开,我看看!”
“三爷!不可!”紫鹃惊得连忙去拦,却又不敢真用力。
贾瑛利落地翻窗而入,动作比平日似乎多了几分小心。他随手关好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寒风,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苍白小脸的身影。他敏锐地察觉到黛玉的状态不对,不仅仅是病痛,那眼神里分明还藏着一种强烈的羞耻与排斥。
他几步走到床边,无视黛玉的驱赶,眉头紧紧蹙起,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林妹妹,你到底怎么了?别瞒我!是不是哪里疼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探探她的额头,却被黛玉猛地偏头躲开。
“别碰我!”黛玉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瞬间红了,她将自己更深地缩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充满了自厌与绝望,“你走……快走……我……我现在不干净……你……你别在这儿……污了你的眼……”
“不干净?”贾瑛的动作顿住了,愕然地看着那团剧烈颤抖的锦被。
贾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和怒火,语气放缓,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什么叫‘不干净’?这世上还有比林妹妹更干净的人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磐石落地,砸在满室压抑的空气里,也砸在黛玉紧缩的心上。
“你……”黛玉的啜泣声顿了一下。
“我什么我?”贾瑛在床沿坐下,不顾紫鹃惊骇的目光,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那个颤抖的小鼓包,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你告诉我,是摔跤沾了泥?或是……被人欺负了?”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种不容亵渎的郑重,“林黛玉,在我眼里,你就是那天上的月亮,水里的莲花,最是冰清玉洁!什么脏的臭的,都沾不到你分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别一个人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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