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阳光像把生锈的剪刀,斜斜地切开审批科的玻璃窗,将高小林的搪瓷缸照成半透明的琥珀色。茶叶渣在缸底摆出个歪扭的五角星 —— 那是昨夜调试审批机时,印泥盒打翻留下的杰作,红得像赵师傅新炒的辣椒面。老马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解放鞋跟着走廊里飘来的《恭喜发财》节奏晃荡,窗台上的水仙早被他偷换成蒜苗,叶子蔫巴巴地戳向天花板,像几支没蘸墨的钢笔:"高科长," 他的瓜子壳 "啪嗒" 掉在《职工年货分配规范》上,正好盖住 "科员级瓜子二两" 的条款,"咱科的文艺汇演节目不能再拖了,赵师傅的《窝头变奏曲》都排练三回了,陈股长在礼堂练《公章舞》,脖子上挂着七枚公章,一跳起来叮当响过老李的自行车铃铛。"
高小林正在给年货发放表盖歪章,枣木大印在 "科长级花生半斤" 栏留下个歪斜的红圈,活像被煤球砸扁的太阳:"大合唱!" 他突然站起来,震得算盘珠子蹦进搪瓷缸,在茶叶渣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就唱《审批就是春》,第一段我都想好了 ——' 文件来呀审批忙,七个公章盖成行,老马嗑瓜子来小李慌,蒸笼冒热气呀公章亮!'" 老马的瓜子壳悬在半空:"高科长,您这歌词比陈股长的防伪章还歪," 他用瓜子壳在桌面摆出个缺角的公章形状,"要不咱搞个三句半?我敲搪瓷缸伴奏,就唱 ' 一敲公章二看表,三查格式四问票,五斤黄豆六两枣 ——' 他突然压低声音," 七两瓜子被科长藏了!"高小林瞪了他一眼,笔尖在" 文艺汇演经费审批 "栏画了三个惊叹号,每个都像烤串签子:" 严肃点!把食堂的蒸笼搬来当道具,热气一冒,' 为人民服务 ' 的横幅准保变成 ' 为人民蒸馒头 ',这才叫审批成果展示!"
年货发放处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仓储科的张大姐正把搪瓷缸往桌上磕,口袋里的粮票像尾巴似的露出来:"陈股长," 她的的确良衬衫绷着米袋,"我男人在基建科,凭啥年货少半袋黄豆?跨科室结婚还要交 ' 黄豆税 '?" 陈永年的放大镜在 "跨部门家属年货折算表" 上扫来扫去,镜片反光把张大姐的辫梢照成金色:"文件写得清楚,跨科室配偶扣除 10% 粮油指标," 他敲了敲表格边缘的五角星,那五角星画得比煤球厂的模具还周正,"你男人要是能证明他搓的煤球孔数和 1958 年的老模具严丝合缝,黄豆管够!" 高小林远远看着,心想陈永年怕是把处对象的审批流程都搬到年货发放了,回头得让小李编段《公章与黄豆的辩证 rap》,赵师傅用擀面杖当快板,准保把陈股长的放大镜震成碎渣。
文艺汇演彩排那天,审批科的节目成了全场焦点。高小林亲自设计的 "审批大合唱" 阵容堪称机关一绝:老马敲着豁口的搪瓷缸打节拍,每敲一下,暖气片上的灰就扑簌簌往下掉,在阳光里飘成 "审批迷雾";小李举着煤球模具当话筒,模具上的五角星孔洞对着嘴,唱出来的每句歌词都带着煤渣味;高小林自己举着枣木大印指挥,红绸指挥棒上的印泥蹭得脖子通红,活像刚啃完十串麻辣烤串。当唱到 "每道流程都是诗,公章盖出好年景" 时,赵师傅蒸馒头的热气突然涌进礼堂,把 "审批为民" 的横幅熏得歪歪扭扭,"民" 字的最后一捺被热气吃掉,变成 "审批为尸",吓得财务科老张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停!停!停!" 陈永年的放大镜闪过三道光,像审批机卡壳时的火花,"高科长,您这指挥棒上的红绸印泥不符合颜色搭配规矩," 他用钢笔尖戳了戳红绸,角尖在布料上戳出个小洞,"1958 年的老黄历写着,五角星尖必须 108 度,您这顶多 90 度,属 ' 圆滑失误 ',得返工!" 高小林看着陈永年认真得能把公章盖进地砖的模样,突然灵光一闪:"陈股长,您来设计个公章造型的指挥棒咋样?枣木材质,自带防伪锯齿,敲在谱架上还能留审批印记,绝对符合老规矩!" 礼堂里响起憋不住的笑声,老李的二八自行车铃铛适时响起,惊飞了梁上偷吃酥肉的麻雀,那麻雀扑棱棱飞过陈永年的头顶,差点把他的跨栏背心啄出个洞。
年货发放日当天,审批科门口的长队拐了三道弯,比陈永年的审批流程图还曲折。高小林戴着 "年货审批专员" 袖章,袖章上的五角星绣反了,倒像是个歪扭的漏斗,把本该发的黄豆漏成了芝麻。他看着老马在《花生瓜子分配表》上盖下第 17 个公章,每个公章都歪得各有特色,有的像喝醉的麻雀,有的像压扁的煤球:"老马," 他袖口蹭到桌上的炒花生,"张大姐的黄豆按全额发吧,大过年的,别让人家两口子吵架,不然小刘又得写《跨部门家庭和谐申请书》了。" 老马推了推眼镜,镜片映着高小林不自然的表情:"高科长,您这是违反规范啊," 他突然提高嗓门,惊得张大姐手一抖,米袋差点掉地上,"不过念在小刘去年让审批科的暖气片多冒了三股热气,特批!全额发放!" 排队的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有人小声说:"这审批科的公章,比赵师傅的馒头还会变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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