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把机关大院的青石板路泡得发亮,梧桐树新抽的嫩芽挂着水珠,像陈永年放大镜上的反光。高小林刚把脚缩进烤火煤炉旁的棉鞋,就听见川剧团的锣鼓声像审批机卡壳似的在走廊炸开,紧接着门被撞开,张团长顶着满脸油彩冲进来,水袖上的金粉扑簌簌往下掉,落在《职工粮食定量表》上,像赵师傅撒漏的辣椒面在文件上蹦迪。
"高科长!" 张团长的变脸谱还没褪,红黑脸在煤油灯下忽明忽暗,活像赵师傅爆炒的麻辣鸡块在铁锅里翻跟头,"您瞧瞧咱剧团的粮本," 他抖出比煤球厂麻袋还皱的粮食供应证,"武生们练空翻太费粮,上个月的定量还没到月中就见底了,现在连跑龙套的都在啃红薯皮!" 高小林盯着供应证上 1978 年的老红章,想起去年冬天审批的《武生肌肉密度与窝头消耗量对照表》:"张团长," 他敲了敲足有三页纸的《剧团粮食配额规范》,纸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黄桷兰,"文件写得清楚,旦角按绣花鞋垫标准,武生属 ' 腾空消耗型 '," 他突然看见张团长的水袖在暖气片上烤出焦痕,"不过你这戏服要是能少点飘带,粮食倒是能多批两斤 —— 总不能让绸子跟肚子抢口粮吧?"
老马端着搪瓷缸凑过来,茶垢厚得能在缸底种玉米:"张团长," 他用钢笔尖戳了戳供应证上的 "变脸次数",笔尖差点被金粉黏住,"您这脸谱每天变八回,是不是该算 ' 粮食转化效率 '?变一次脸消耗二两粮,比咱机关大院的锅炉还能吞!" 张团长苦着脸,水袖往烤火煤炉上一搭:"马科员,咱变的是脸,可填的是肚子啊!昨天《三岔口》演到一半,武生摸着黑就往后台粮缸里摸,差点把算盘珠子当炒豆子嚼了!"
实习生王小五缩在暖气片旁,趁人不注意把烤火煤炉的风门调小两格,棉鞋里的脚趾头冻得像戏台上的木偶:"这破审批比川剧变脸还费劲儿," 他小声嘟囔,"昨天数了仨小时暖水瓶的保温圈,今天又要给戏服补丁量尺寸,陈股长的放大镜怕是长在补丁上了。" 正说着,高小林突然喊他:"小五,去把张团长的戏服借两件,重点检查补丁 —— 得看看是不是用 1962 年的粮袋改的,补丁形状要是像粮票,审批效率能翻倍!" 小五苦着脸起身,棉裤在暖气片上蹭出噼里啪啦的静电,像极了陈永年盖公章时的印泥爆破声。
财务科老张的算盘在隔壁响得山响,突然探过头来,鼻尖上还沾着昨天的麻辣小面残渣:"高科长," 他的搪瓷缸里泡着浮着金粉的老鹰茶,"剧团的粮食超支要走 ' 文化粮食专项 '," 算盘珠子哗啦作响,蹦出颗粘了金粉的,"光审批表就有三页,得附《脸谱油彩与玉米糁兑换比例表》,陈股长说红脸谱必须用红苕粉调,白脸谱用面粉,黑脸谱...停!"高小林赶紧摆手," 黑脸谱用烤火煤渣总行吧?"老张愣住:" 那得附《煤炭粮食跨材质审批表》。"
陈永年夹着比戏服还花哨的《舞台服装审批细则》推门进来,镜片上蒙着的潮气让 "细则" 二字都变了脸:"张团长," 他用钢笔尖戳了戳张团长的戏袍,笔尖直接陷进补丁里,"这水袖长了三寸,属 ' 布料腐败 '!" 他掏出磨得发亮的卷尺,活像戏台上的软鞭,"按规定,每寸布料折合二两粮食,您这水袖够全团喝三天稀粥!" 张团长的脸 "唰" 地从红变绿:"陈股长,这水袖短了没法耍花枪,耍不成花枪观众要退票啊!" 陈永年却不为所动:"那就把花枪改短 ——" 他指着细则第 17 条,字里行间爬满蚂蚁似的批注,"武器长度与馒头直径成正比,以后花枪就用擀面杖改,还能顺便给食堂蒸馒头!"
赵师傅端着冒热气的麻辣小面冲进屋,蓝布围裙上的补丁比戏服还讲究:"张团长," 他用筷子敲着搪瓷碗,辣油溅在张团长的脸谱上,"咱食堂的窝头管够," 他突然盯着张团长的变脸谱笑出声,"不过您得在饭堂变三回脸 —— 红脸变给打菜的,白脸变给抢窝头的,黑脸变给说窝头硬的!" 张团长苦笑道:"赵师傅,您的窝头要是能盖个 ' 管饱公章 ',咱天天来变,变到您的擀面杖开花!"
高小林盯着戏服上的补丁,突然发现补丁边缘绣着半颗粮票图案:"张团长," 他大笔一挥,墨水瓶里的金粉跟着起舞,"给你们设个 ' 川剧粮食特供站 '," 他指着 "特殊贡献" 栏,比脸谱还红的印章盖下去,"但每个补丁都得报坐标 —— 左胸补丁对应东北粮仓,右肩补丁对应川西梯田,袖口补丁...得,"张团长赶紧打断," 下次咱新戏就叫《补丁长征》,武生翻跟头时喊 ' 节约粮食 ',比变脸还提神!"
实习生王小五抱着戏服回来,棉鞋在地面拖出两道水痕,活像戏台上的云纹:"高科长," 他指着戏袍上歪歪扭扭的补丁,"张团长说补丁都是用旧粮袋改的,您看这针脚,比陈股长的审批签名还工整!" 高小林凑近一看,补丁上隐约印着 "1962 年小麦配额" 的字样:"好!" 他在审批表上画了个比脸谱还圆的圈,"再附张《补丁位置与粮食产区对应图》,左胸补丁代表 ' 粮食在心 ',右肩补丁代表 ' 扛起粮担 ',袖口补丁...代表 ' 撸起袖子加油吃 '!" 老马突然插话,搪瓷缸里的老鹰茶笑出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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