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浊浪如同无数条愤怒的黄龙,疯狂地拍击、撕咬着这艘脆弱不堪的破筏。每一次撞击都让腐朽的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解体,将陈墨抛入这狂暴的、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洪流。他死死抓住筏沿一根相对坚固的横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指甲缝里塞满了湿滑的泥垢和木屑。身体随着木筏剧烈的颠簸、旋转而摇摆不定,如同狂风中的一片枯叶,随时可能被这自然的伟力彻底碾碎。
冰冷的河水早已浸透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透过皮肤,扎进骨髓。左臂上蔓延的霜纹与这河水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寒意更甚,整条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有那枚嵌在皮肉里的紫黑色葬眼,依旧冰冷地转动着,倒映着周遭翻滚的浊浪和铅灰色的天空。右臂虎口处,那枚熔金般的“镇”字烙印,则持续散发着灼人的高热,与左臂的冰寒形成残酷的拉锯,撕扯着他的神经。肺腑间残留的呛水感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和压抑的咳嗽。
他勉强抬起头,透过密集如帘的冰冷雨丝和飞溅的水沫,艰难地向后望去。
陈家村。
那个他魂穿而来,挣扎求生,最终亲手(虽非本意)将其化为鬼蜮的地方,此刻已隐没在重重雨幕和曲折河道的尽头。只能凭借记忆勾勒出那片山坳模糊的轮廓。在铅云低垂、暴雨倾盆的天幕下,那片曾经炊烟袅袅的土地,此刻看去,竟如同一座巨大、沉默而阴森的**坟墓**。埋葬着阿芸的绝望、阿岩的疯狂、张婆子的空洞、陈老拐的癫狂、赵木匠夫妇的干瘪人皮……以及无数在瘟疫、尸患和灵异规则下哀嚎消逝的亡魂。那坟墓般的轮廓,在昏沉的天光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雨声和风吼都被它吞噬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愧疚、以及更深层恐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陈墨的心脏,比这冰冷的河水更加刺骨。他猛地扭回头,不敢再看。那个地方,是他一切噩梦的开始,也是他双手沾满(间接)血腥的见证。
就在他心神激荡的刹那,紧贴着他胸膛、被湿透衣物包裹的地方,一股冰冷、沉凝、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触感,无比清晰地传来。
是《灵异诡谈录》。
这本带来灾祸与力量的诡书,即使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也未曾濡湿分毫。它像一个冰冷的幽灵,紧紧依附着他,提醒着他所经历的一切绝非幻觉。
伴随着那冰冷的触感,两行更加冰冷、毫无感情的血色文字,如同烙印般直接浮现在他的脑海深处:
**【命元:贰年】**
**【状态:濒危】**
“贰年……”陈墨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带着血腥味的寒气。仅仅两年!这就是他仅存的生命力!这就是他收割了张婆子、或许还有那些因他故事间接死亡者所换来的“时间”!在这狂暴的自然伟力和前方未知的黑暗面前,两年,何其短暂,何其脆弱!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开。对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对怀中这本诡书更深层力量的恐惧……它们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疲惫不堪的灵魂。
然而……
就在这无边的恐惧与绝望的冰冷土壤深处,一丝异样的、同样冰冷的“东西”,如同蛰伏的毒蛇,悄然抬起了头。
是目睹。
是无数死亡在他眼前上演的残酷景象:阿芸穿着猩红嫁衣被拖走的麻木,张婆子捂脸踉跄指缝渗血的凄惨,陈老拐狂笑着抠出自己眼珠的癫狂,赵木匠夫妇只剩人皮包裹头颅的诡异,瘟尸蹒跚嘶吼的腐烂,还有阿岩在井边血肉模糊的抽搐……一帧帧,一幕幕,如同染血的走马灯,在他被寒冷和痛苦占据的脑海中反复闪回、定格。
这些死亡,或直接,或间接,都与他那晚在村志上写下的那几行字有关。是他“写”出了山神,是他“写”出了灾祸。他曾经是恐惧的承受者,是命运的玩物。
但此刻,怀中那本诡书冰冷的触感和脑海中那“贰年”的数字,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某个锈死的锁孔。
一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如果……书写能带来死亡,带来恐惧,带来灾祸……那么,它是否也能……带来力量?带来生存?带来……掌控?
张婆子死亡的瞬间,那涌入体内的微弱暖流——三年又七月的命元!这力量虽然微薄,虽然代价惨重,但它是真实的!是握在他手中的!
恐惧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唯一的主宰。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更加……**主动**的东西,开始在他濒临崩溃的心湖中凝结、沉淀。那是目睹了太多死亡后,对生命脆弱本质的残酷认知,也是对那本诡书所代表的、扭曲现实的恐怖力量,生出的第一缕……**攫取的欲望**。
不是为了杀戮的快感,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中,凿出一线生机!为了不再做那随波逐流的浮木,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这掌控本身,也浸满了他人的鲜血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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