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脚下粗糙的鹅卵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陈墨没有立刻离开溪边。荒野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过裸露的皮肤,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源自自身异变的阴霾。
他坐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上,左臂伤口被布条裹紧,隔绝了那妖异的翠绿。体内奔流的“拾年”命元如同一条冰冷的星河,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一种令人不安的非人感。刚才溪水中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紫金异芒,以及扼杀野兔时那精准、冰冷、毫无波动的本能,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作为“陈墨”的认知。
不能沉沦。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提醒自己“活着”的感觉。恐惧源于未知,更源于失控。他需要掌控,掌控这暴涨的力量,掌控这具正在异化的躯体,掌控…所有能掌控的东西。
目光,最终落在了怀中那枚冰冷沉重的源头——半枚虎符。
它如同一个不祥的磁石,吸引着他的注意,也带来最深沉的忌惮。正是它,引发了骸骨将军的暴动,带来了锁龙井的异变,将“丹书铁券”的诅咒烙印在他灵魂之上。但同样,它也是骸骨将军力量的载体,是《诡谈录》提示中与“神武卫”相关的关键物品。
知己知彼。
陈墨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荒野的寒意似乎都随着他的意念沉淀下来。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半枚虎符。
入手沉甸甸的,远超寻常金铁的份量。即使在昏暗的暮色下,它也不再是古战场中那副蒙尘黯淡的模样。表面的污垢和锈迹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震散,露出了内里的真容。
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数血火与亡魂的死物般的凉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青色,如同凝固的青铜,却又比青铜更加致密坚硬,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暗哑光泽。
符体呈猛虎踞伏之形,造型古朴而狰狞,充满了杀伐之气。虎首微昂,獠牙毕露,一双空洞的眼窝仿佛能吞噬光线,直视久了,竟让人心神摇曳,耳边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回荡。虎背之上,以极其刚劲、充满铁血意味的古篆,阴刻着两个大字——
陷阵!
笔锋如刀,透着一股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惨烈意志!仅仅是目光触及,陈墨便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战意扑面而来,左腕上那枚【诛绿血者,赐丹书铁券】的血色烙印都随之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这同源的铁血气息。
围绕着“陷阵”二字,以及虎符的周身,镌刻着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符纹。这些符纹并非道家的云箓仙篆,也非佛门的梵文真言,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蛮荒的形态,如同刀劈斧凿的痕迹,又像是某种战争图腾的简化。线条粗犷、转折锐利,带着原始的力量感和一种祭祀般的肃杀意味。符纹深深嵌入符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红色微光,如同干涸的血痕。
整枚虎符,就像一件刚从远古战场上拾回的祭器,凝聚着无法化开的煞气与不屈的意志。
陈墨屏住呼吸,小心地用手指摩挲着符体上那些冰冷的符纹。触感粗糙而坚硬,带着金属的质感。他尝试着,将一丝冰冷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虎符。
嗡——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虎符内部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源于物质本身,而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意志层面的震颤!
同时,怀中的《灵异诡谈录》也微微一颤,无形的书页似乎自动翻动了一页,冰冷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反馈入他的意识,与虎符的微弱共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幅破碎、跳跃、充满噪音雪花般的画面和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
…残阳如血…断戟折矛…尸山血海…
…黑甲…玄色大纛…残破…“陷”字…
…咆哮…将军…独目…断臂…骨马…
…死战不退…城陷…龙煞…反噬…
…怨念…不散…统御…残部…骸骨…
…符…半枚…不屈…战意…
…震慑…邪祟…低级…被动…
画面如同最劣质的黑白胶片,在陈墨的脑海深处疯狂闪烁、跳跃、撕裂:
——无尽的旷野上,残破的黑色玄甲如同钢铁荆棘铺满大地,折断的长矛刺向灰暗的天空。一面巨大的、同样残破不堪的玄色大纛在腥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一个巨大的、被血污浸透的“陷”字依稀可辨。尸骸堆积如山,乌鸦的聒噪如同送葬的哀乐。
——一名身披残破重铠、身形异常魁梧的将领,在尸山血海的最顶端发出震天的咆哮!他头盔已失,露出一张被血污和尘土覆盖、仅剩一只独目燃烧着疯狂战意的狰狞面孔!左臂齐肩而断,断口血肉模糊,仅凭右手挥舞着一柄门板般的巨大断刃!他胯下的骨马,白骨森森,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魂火,同样对着围攻的、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敌人发出无声的嘶鸣!那将领周身环绕着浓郁到化不开的青黑色煞气,如同燃烧的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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