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疑惑、一丝丝挥之不去的尴尬,还有某种她自己也无法清晰定义的微妙感觉,悄然涌上心头,沉甸甸的,却又带着一点陌生的、源自那倾斜伞面和无声退让的暖意。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旋律的炼金术》,深蓝色的硬质封面抵在胸口,带来一点冰凉的触感,与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
推开熟悉的宿舍门,暖融融的灯光和热闹的谈笑声瞬间将苏星晚包裹,驱散了身上沾染的雨夜寒气,也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暂时拉回。
"星晚回来啦!"舍友小萌第一个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鸟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毫不掩饰的好奇,"怎么样怎么样?音乐社面试结果如何?快说快说!急死我了!"她摇晃着苏星晚的胳膊。
另一个舍友晓妍也从书桌后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水杯,同样是一脸期待:"对啊对啊,等你好消息呢!"
苏星晚被她们的热情感染,脸上终于绽开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暂时将雨伞下的身影压到心底:"面试通过啦!应该没问题了!"她一边脱下微潮的外套,一边语气轻快地宣布,声音里带着雀跃。
"哇!太棒了!我就知道我们星晚肯定行!"晓妍放下水杯,由衷地赞叹道,眼中满是真诚的羡慕,"你钢琴弹得那么好,音乐社不要你要谁啊!"
"就是就是!快给我们讲讲,面试都问什么了?弹的什么曲子?学长学姐们是不是特别厉害?"小萌挽住苏星晚的胳膊,迫不及待地追问,眼睛闪闪发亮。
宿舍里顿时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氛围。苏星晚被她们拉着坐到椅子上,兴致勃勃地分享起面试时的细节——学长的温和提问,自己紧张的心情,弹奏肖邦夜曲时的投入和沉浸感,以及最后听到掌声时的激动和如释重负。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引得小萌和晓妍不时发出惊叹和笑声。
"对了,"小萌突然眨了眨眼,促狭地凑近,压低声音问,"去图书馆有没有什么'偶遇'啊?比如......某个帅气的、让你心动的学长?"她特意拉长了尾音,眼神里充满探究。
苏星晚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脸颊似乎又有升温的趋势。顾沉舟在图书馆书架旁清冷的侧影,还有雨伞下那沉默而带着微妙距离感的身影,瞬间在脑海中清晰闪过。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小萌探究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掩饰着那一点点不自然,语气尽量轻松地岔开话题:"图书馆那么大,人那么多,哪有什么特别的偶遇。倒是找到一本特别棒的音乐理论书,《旋律的炼金术》,看得差点忘了时间,内容超有启发的。"她语气自然地讲述起书中的观点如何吸引她,避开了所有关于那个特定身影的细节。
小萌似乎还想追问,被晓妍用眼神制止了,话题很快又转到了明天要上的专业课和哪个食堂的早餐更好吃上。
夜色渐深。宿舍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书桌上小台灯发出的柔和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温暖的光圈。小萌和晓妍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苏星晚躺在自己的床上,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轮廓。
白天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图书馆里那短暂的交集和雨中共行的画面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在黑暗中格外鲜明:他接过纸巾擦拭污渍时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他放弃书籍时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他撑着伞在雨中沉默而挺拔、半边肩膀被淋湿的背影,他肩头那片被雨水洇湿、颜色深沉的痕迹……还有最后那句平淡无波却带着一丝提醒意味的"以后记得带伞"。
明明只见过三次,每一次都短暂而充满意外和尴尬,每一次他似乎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画面会如此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为什么那个清冷疏离的身影,会在她心湖里投下如此清晰又挥之不去的影子?那倾斜的伞面和无声的退让,像一粒投入深水的种子,在她未曾察觉的心底悄然萌发。
一种陌生的、细细密密的情愫,如同春夜悄然钻出土壤的嫩芽,在她心底深处某个自己都未曾仔细探查过的角落,悄悄地滋生、蔓延开来。带着一丝困惑,一丝悸动,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无法解读的、对下一次未知相遇的隐秘期待。
而此刻,在男生宿舍楼某间安静的单人寝室内。
顾沉舟靠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芒将他专注的侧脸轮廓清晰地投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剪影。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算法导论》,书页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公式和推导过程,蓝色的墨水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然而,他握着笔的手指却悬停在纸页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视线似乎落在书页上复杂精密的算法流程图上,焦距却有些涣散。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嗒嗒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脑海里,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却固执地跳出来,干扰着严谨的逻辑思维:樱花雨中女孩捂着额头、眼眶泛红、像受惊小鹿般的慌乱模样;图书馆书架前她抱着那本深蓝色书籍、眼神明亮又带着点执拗的认真,以及踮起脚尖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脖颈;还有刚才在女生宿舍楼下,她仰起脸道谢时,灯光下那双清澈得几乎能映出人影、带着纯粹谢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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