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中还残留着刚刚结束练习的微喘,那细微的喘息声如同轻柔的风,轻轻地吹拂过他的耳畔。而在这微喘之中,更蕴含着一种见到他时毫不掩饰的欣喜,仿佛他的出现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她的目光如同春日暖阳般温暖,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他就是她眼中唯一的焦点。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都为他们而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的手如同本能一般自然地伸展开来,想要帮他拂去肩头可能并不存在的落叶。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自然而亲昵,就像是他们之间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互动。
顾沉舟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所有在宿舍里反复推敲、演练了无数遍的说辞——那些试图轻描淡写的铺垫,那些强调机遇难得的理由——此刻都哽在喉头,沉重得像塞满了冰冷的铅块,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在那清澈的眸子里看到即将破碎的光。视线慌乱地低垂,最终落在她沾着一点新鲜草屑的帆布鞋鞋尖上,那点绿色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
沉默,如同沉重的幕布,骤然降落在两人之间。只有晚风掠过湖畔芦苇丛发出的单调沙沙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像是为这场无声的宣判敲打着节拍。湖水的微腥气息混合着草木的清香,此刻却只让他感到窒息。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天地间最后一点稀薄的氧气,终于,将手中那几张被他攥得温热、甚至有些濡湿的纸递了过去。纸张的边缘,清晰地印着他掌心潮湿的纹路和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印。
“学校……有个交流项目,”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去国外……A国,卡尔斯顿大学。计算机领域的顶级项目……‘未来计算领航者计划’。”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拿到推荐名额了。”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几乎被湖面吹来的风瞬间卷走、消散在浓烈的暮色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星晚脸上那抹因他急召而染上的、带着琴房余韵的恬淡笑意,如同被瞬间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僵在唇角。那生动的、流淌着暖意的光彩,仿佛被无形的冰霜急速覆盖、冻结,凝固成一张毫无生气的、美丽却冰冷的面具。更像是一幅色彩明丽、笔触灵动的油画,被泼上了速冻剂,所有的鲜活与暖色都在刹那间失去生命力,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的静态。
她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冰冷的打印字上,尤其是那个被加粗的“一年期。”视线仿佛化作了实质的钻头,要将那三个字从纸上彻底剜去。胸口猛地一窒,仿佛有块看不见的万钧巨石轰然压下,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变得稀薄而冰冷刺骨,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旁粗糙的柳树干,指尖传来的粗粝感和树皮的微凉,成了此刻支撑她摇摇欲坠身体的唯一真实依托。
她竭尽全力地想要牵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个笑容或许是为了表示理解,或许是为了传达祝福,又或许仅仅是为了展现出内心的平静。然而,无论她怎样努力,那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显得异常僵硬,宛如冻土上被强行撕裂的裂痕一般。
这笑容不仅没有丝毫的自然流畅之感,反而透露出一种扭曲和不自然的状态。它仿佛是被硬生生拼凑而成的,每一个细微的线条都显得那么生硬和突兀,让人不禁为之心疼。
更让人感到揪心的是,这个笑容中还弥漫着一种破碎的脆弱感。就好像那笑容背后隐藏着无数的伤痛和无奈,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如玻璃般瞬间碎裂。
“这……这是好事啊,沉舟。”她的声音飘忽着,努力想拔高,想注入一点欢快的语调,却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颤抖尾音,像一根绷得太紧、随时可能断裂的琴弦,“你应该去的……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去。”她抬起头,目光却越过了他的肩膀,茫然地投向那片被夕阳烧得如同熔金般沸腾的湖面。跳跃的水光太过刺眼,瞬间刺痛了她的眼底,一层薄薄的水雾迅速弥漫开来,模糊了那片燃烧的辉煌。她飞快地眨着眼,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急促颤动,试图将那不合时宜、汹涌而至的湿意逼退回去,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体面。“一年……其实不长的。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视频……很方便的。你专心学你的,冲击你的巅峰……”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空洞的自言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练我的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风里。
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又酸又痛,几乎要碎裂开来。他清晰地看到了她强撑的笑容下,那无法掩饰的苍白脸色,以及眼底深处那如同摔碎的水晶般、片片剥落的光彩。那强作的镇定,比任何哭泣都更让他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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