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而悠长的呻吟，像是在抱怨被打扰的清静。
光线涌入房间。里面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床铺平整，窗帘半开，床头柜上那个印着古怪符号的马克杯，连杯柄的朝向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门轴转动带起的微风，甚至没能惊动门框边缘那层薄薄的灰尘。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光栅，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明明是暖洋洋的光线，汤姆却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迅速包裹了他全身，像一层看不见的冰霜。
他就那么僵立在门口，脚下那双沾满泥泞的鞋子，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而丑陋的棕色脚印，像一条嘲弄的轨迹，指向他这个满怀期待又仓促奔来的傻瓜。汤姆黝黑的眼眸彻底沉了下去，里面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也被这冰冷的现实彻底吞噬。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胸腔里那如同海啸般奔腾咆哮的失望和愤怒。*又被耍了？像个白痴一样！* 楼梯上那些仓促的脚印，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无比刺眼，像无数根针扎在他心上，无声地讥笑着他的愚蠢和自作多情。男孩英俊的面孔无法控制地扭曲起来，一股毁灭的冲动在血管里燃烧。
“汤姆？有个女孩在下面，是不是你的同学？”
一个声音，带着熟悉的、微微沙哑的质感，毫无预兆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这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汤姆脑海中翻腾的黑暗风暴。他猛地抬起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子。那双黑得纯粹、深不见底的眼瞳，清晰地映出了那个站在楼梯口的身影。
汤姆的手还僵硬地搭在门框上，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浇铸成了石膏像，连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楼梯口的身影动了动，朝他这边走来。
汤姆只觉得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狠狠磨过，又干又痛，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那个年轻人走近，脸色依旧是那种不太健康的苍白，但那双眼睛，那双翡翠般的绿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着阳光的湖水，带着他熟悉的笑意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哈利走到汤姆面前，抬手在汤姆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真实的惊讶：“天啊，才三四个月，你又长高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汤姆熟悉的、带着点夸张的暖意。
汤姆确实长得飞快。充足的营养像春雨浇灌着饥渴的禾苗，他的骨骼抽条似的拔高，现在站在哈利面前，头顶几乎要碰到哈利的胸口了。
哈利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深邃、几乎和自己齐肩高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混杂着感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自豪。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揉了揉汤姆那头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快赶上我了。”
汤姆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哈利风衣最上面那颗深色的纽扣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平日里那些精密的算计、冰冷的计划，此刻都像被扔进了搅碎机，只剩下一团混沌的浆糊。哈利揉着他头发的手，偶尔冰凉的指尖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额角，带来一阵细微的、让他心尖发颤的触感。*是真的……他回来了……* 一股巨大的、完全陌生的冲动主宰了他。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在那只手离开他头顶的瞬间，猛地张开双臂，像一个在海上漂浮太久终于抓住浮木的溺水者，紧紧地、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环抱住了哈利那隔着风衣也显得过分瘦韧的腰。
哈利身上还带着外面冬日的寒气，风衣的布料冰凉而挺括。但汤姆不管不顾，只是死死地抱着，把脸埋进那带着冷冽空气和淡淡肥皂味的气息里，仿佛要把这失而复得的存在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手臂收得那么紧，勒得哈利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哈利被这突如其来的、激烈的拥抱撞得懵了一下，随即心头一软，像被温热的蜂蜜包裹。他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黑脑袋，这孩子一向像只骄傲又戒备的小兽，感情藏得极深，生气高兴都很少写在脸上。这样主动而全然的依赖，还是头一次。*是太想我了吧？* 哈利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柔软，离开这么久，再冷静的孩子也会慌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限的包容和怜惜，微微弯下腰，用同样有力的手臂回抱住了怀里这个像小树一样抽高的少年，手掌在他紧绷的后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好了，好了……”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别撒娇了，你同学还在下面看着呢。”他松开手臂，伸手帮汤姆理了理被自己揉乱又被他抱得更乱的头发。
汤姆闷闷地从哈利怀里退出来，脸上那点因为激动而泛起的血色迅速褪去，又恢复了惯常的苍白，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撒娇？* 这个词像一根小刺，扎得他心头一阵不舒服。他讨厌任何显得他软弱、幼稚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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