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深处传来一阵闷痛,意识如同破水而出的溺水者,艰难地挣扎着浮上水面。
视野从一片模糊的光斑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过分柔和的光线,雪白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天花板,还有……悬在头顶的透明输液袋,冰凉的液体正沿着细长的塑料管,一滴滴流入他手背的血管。
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种冷冽的清新剂味道,清晰地告诉他身处医院。
记忆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混乱的碎片尖锐地回闪:污秽后巷刺鼻的气味,崔民俊那伙人扭曲的脸,体内灼烧失控的燥热和眩晕,沈鸢嘶哑的呼喊和拖拽他的力量……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怒的眼睛……
江妄。
身体的本能先于思考——卫莲几乎是立刻就想撑起身拔掉手背上的针管。
他厌恶这种虚弱无力的状态,厌恶被束缚在病床上。
雇佣兵的生存法则之一:永远让自己处于可移动、可反击的位置。
然而,身体刚抬起一个微小的角度,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脱力感就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胸口被江妄重拳击中的位置更是传来尖锐的闷痛。
卫莲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就在此时,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江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穿着昨天那件黑色衬衣,似乎整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身上散发的气息却比昨夜更凝重,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被强行按捺。
后方跟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提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男人,显然是江氏的助理。
还有两名穿着熨帖制服的护士,推着一辆放着药盘和器械的小车。
卫莲的动作瞬间僵住。
“赶紧躺回去!”为首的护士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轻柔但不容抗拒地将卫莲按回病床上。
同时她还迅速检查了一下卫莲手背的针头是否移位,语气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卫先生,您现在还不能乱动!血检显示您体内的药物代谢还没完成,身体各项指标都很虚弱,至少需要再观察两天!”
卫莲的眉头拧紧,下意识地想抗拒这种安排。
两天?时间就是积分!
然而,他的目光掠过门口面无表情的江妄,视野的角落里那行银色的宗师积分数值,仿佛自带磁力,牢牢吸住了他的反抗意图。
雇佣兵利益至上。
刷江妄这个顶级“潜力股”带来的积分,其价值远超过提前离开医院这两天的损失,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权衡利弊只在瞬间。
卫莲紧绷的身体线条缓缓放松下来,他顺从地躺回枕头上,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想强行起身的人不是他。
江妄的目光一直落在卫莲脸上,将他从警觉到权衡再到平静服从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江妄走进病房,身后的助理和护士也跟了进来。
护士们立刻忙碌起来,熟练地给卫莲测量体温、血压,重新调整点滴速度。
江妄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床尾不远处,助理则恭敬地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微微垂首。
“江少,”助理待护士处理得差不多了,才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清晰地汇报,“昨晚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他打开手中的平板电脑,语速不快不慢,“崔民俊、黄宇等七名博远高中在校生,鉴于其行为已严重违反校规并涉嫌违法犯罪,校方已收到明确通知,下个学期,博远高中的校园里,不会再出现这几个人。”
他的措辞官方而克制,但“不会再出现”几个字,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性。
“另外,”助理继续道,目光转向卫莲,“涉及校外人员,主要是高三已毕业的王猛等三人,他们的家族长辈今晨已分别致电,表达了最诚挚的歉意,他们已将涉事子女严厉惩戒。”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并表示希望能亲自押送他们前来,当面向卫先生赔罪,请求您的谅解。”
助理的汇报简洁明了,将一场足以让普通人家庭崩毁的风暴,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几句处理结果。
护士们完成了工作,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卫莲靠在枕头上,静静地听着。
当听到“赔罪”两个字时,他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动作仍牵动胸口的伤处,带来一阵闷痛。
“赔罪就免了。”卫莲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低哑,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昨晚的事,过去了。”
他并非宽宏大量。
雇佣兵生涯里,他遭受过比昨晚那杯加了料的酒和那顿拳脚狠毒千百倍的酷刑与折辱——那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黑暗,早已将寻常的“屈辱”概念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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