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好似静止,连窗外呼啸的风声也低弱了下去。
卫莲手中的调羹停在碗沿,碗中汤水微漾的涟漪映着他若有所思的眸子。
“贫道当年下山游历,正是倭寇在东南沿海最为猖獗之时。” 华清道人语气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冷的海水与血腥。
“那些东瀛浪人纠集海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处十室九空,尸横遍野!我辈习武之人岂能坐视?便与几位同道好友,协助朝廷官兵在沿海一带抗击倭寇。”
“那一战……惨烈。” 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是深切的痛楚与无法磨灭的惨烈景象。
“我们接到求援赶到桃渚城外的司家大宅时已经迟了,整个庄子已成一片焦土废墟,火还在烧,烟柱冲天,遍地都是尸体,男女老少……死状……惨不忍睹。”
华清道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仿佛那冲天而起的血腥与焦糊气味,时隔多年依旧能穿透时光的阻隔,撞进他的鼻腔。
“我们忍着悲愤在废墟和尸堆里搜寻……看是否还有活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卫莲脸上,“就在一处倒塌的灶房角落,一堆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下面,我们听到了微弱得像小猫一样的呜咽。”
“扒开那些僵硬的肢体……” 华清道人的声音艰涩无比,“我们找到了他,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最底下,脸上身上糊满了血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有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得吓人。”
“他在那尸山血海里不知被压了多久,周围全是死去的亲人……” 华清道人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道袍的衣角,指节发白,“一个四岁的孩子,吓到……魂魄都散了。”
卫莲静静听着。
碗中元宵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只有握着调羹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司玉衡那深入骨髓的洁癖根源。
并非天生的怪癖,那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在人间炼狱的绝境中,被无法承受的恐惧彻底击垮后,本能启动的防御壁垒!
将尸山血海的记忆强行驱逐、封印,用一层坚不可摧的名为“洁净”的寒冰外壳把自己与那个血腥污秽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那不是清高,而是绝望的自我保护。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华清道人的声音带着深沉的叹息,也有一丝庆幸,“不记得家,不记得亲人,不记得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他的记忆在那片尸骸堆里,就断掉了。”
“贫道将他带回武当山时,他高烧不退,呓语不断,醒来后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师父见他根骨清奇,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又怜其身世,便破例收为关门弟子,亲自教导。”
屋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寒风掠过枯枝的声响,更添几分萧瑟。
华清道人长叹一声,打破了沉寂,那叹息声里饱含着对往昔峥嵘岁月的追忆与对当下时局的忧虑。
“十几年前的中原武林远非今日这般……” 他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追思的光彩,“那时虽有门户之见,但外敌当前,大家尚能拧成一股绳!”
“北抗蒙古铁骑,南御倭寇海匪,多少江湖儿郎,抛头颅洒热血,从五湖四海汇聚到国难当头之地!唐门前代门主唐清杉,一手暗器傀儡术出神入化,在雁门关外与蒙古高手同归于尽!其妹唐清婉……”
华清道人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卫莲的神色,“也就是南漳王的那位王妃,巾帼不让须眉,亦是在东南沿海协助官兵清剿倭寇时为掩护百姓转移,力战殉国!”
他提及这些名字,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意。
卫莲心中微动,唐清杉、唐清婉——这正是唐晰、唐柔兄妹的父亲,以及卫听澜那位早逝的母妃。
“可如今呢?” 华清道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痛心疾首的愤懑,“人心散了!各门派只知内斗倾轧,争名夺利!北方边境,东南沿海,多少门派内部已被外敌渗透,出现了可耻的叛徒!”
“朝廷更是朽木为官,豺狼当道,陛下纵有心励精图治,奈何……唉!”
他重重叹息,满是无力感,“如今这煌煌大明,支撑庙堂的,怕也只剩下季提督等寥寥几位尚有血性的肱骨之臣在苦苦支撑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
这无奈的叹息如巨石沉水,落入卫莲的心湖,他默然放下已空的碗。
原来,罗刹教这盘踞在东南沿海的毒瘤,其存在已不仅仅是悬于他个人头顶的利剑,更是深深楔入这王朝根基的毒刺。
暗流汹涌的江湖,摇摇欲坠的王朝,早已是病入膏肓,危机四伏。
华清道人又絮絮说了些话,多是忧心时局、怀念往昔的感慨,最终带着满身的萧索与沉重起身告辞离去。
屋内恢复了寂静,卫莲独坐良久,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暗沉。
接下来的时间,卫莲在后山别院的生活在日复一日的苦修中度过。
司玉衡偶尔会来。
依旧是神情清冷地站在远处观望,但每次到来,他只需静静看上一会儿卫莲的修炼,便能精确地指出其动作衔接间的滞涩,发力角度的细微偏差,或是呼吸节奏与肢体动作未能完美协调之处。
寥寥数语,切中要害。
卫莲沉默地听着,将每一个字刻入心底,然后在下一次训练中修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适应,在蜕变。
后山的残雪彻底消融,枯枝抽出点点新绿,凛冽的寒风也一日日变得和煦,阳春三月的气息在不知不觉间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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