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蝉鸣裹着槐花香渗进易华院,葡萄架的绿荫在青石板上织就碎金图案。
林姝玥肘间压着半卷《洗冤集录》,竹筷在酸梅汤里搅出细碎涟漪,看苏桃桃指尖翻飞,面团在阳光下渐渐有了人形。
这姑娘怀胎两月,孕吐初歇便闲不住,非要用易容术复刻昨日街角偶遇的卖货郎。
“姐姐你瞧!”苏桃桃举起拇指大的面人,月牙眼弯成狡黠的弧,“这酒糟鼻捏得可像?昨儿他弯腰捡帕子时,我瞧着鼻尖红得跟醉汉似的。”
面人穿着歪扭的粗布短打,腰间货担斜坠着,林姝玥用镊子拨弄面人头顶,忽然夹起一撮鹅黄丝线:“这里该添些胡麻色,阿舟说他鬓角沾着染料,像刚从染坊逃出来的学徒。”
提到谢砚舟,苏桃桃指尖一颤,面人货担“啪嗒”落地,露出藏在底下的竹片刀刃。刀刃边缘凝着暗褐痕迹,像极了林姝玥在义庄见过的伤口:“难道他真是城西米铺凶手?那把短刀——”
“现在说不准。”林姝玥用银针挑起帕子碎屑,蜀地缠枝莲的刺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与死者袖口的线头严丝合缝。
她将碎屑收入羊脂玉盒,忽然听见院外传来翻墙的动静,紧接着是箫妄言夸张的叫嚷:“桃桃!为夫给你带了蜜渍金桔——”
“小侯爷又爬墙!”林姝玥挑眉看向月洞门,只见箫妄言穿着簇新的宝蓝锦袍,腰间玉佩歪挂着,发间还沾着几片槐树叶。
他跌跌撞撞扑到石桌前,锦袍下摆扫翻了酸梅汤碗,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箭疤——那是去年中秋灯会,他替苏桃桃挡刺客留下的印记。
“大夫说你不能吹风!”箫妄言梗着脖子瞪苏桃桃,却在触及她隆起的小腹时,忽然放软了声音,“要探口风,我去便是。想当年在江南——”
“得了吧你!”苏桃桃捏起面团砸他,指尖的力道却轻得像拂面春风,“前儿个在醉仙居听书,连《江南百景志》都拿反了,还敢提‘当年’?”
箫妄言耳尖骤红,却仍嘴硬:“我……我那是为了查案!”
“查什么案?”林姝玥托腮轻笑,看他手忙脚乱地摆正玉佩,忽然想起这对璧人成婚那日,箫妄言在喜宴上把盖头掀反的糗事。
这么长时间了,她早已习惯这对活宝的相处模式——一个吹牛不打草稿,一个拆台精准狠辣,偏生眼底藏着化不开的蜜糖。
箫妄言眼珠一转,忽然凑近苏桃桃软枕,指尖虚虚点在她小腹上:“小承欢该想听父亲的英雄事迹吧?等他出世,我便讲当年单骑救美——”
“得了吧!”苏桃桃戳破他的牛皮,“分明是被马惊了摔进菜畦,还是我用面团给你易容遮伤!”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昨儿你说城西有艾草香,我便缝了这个,戴着防蚊虫。”
箫妄言梗着的脖子忽然软下来,耳尖红得比案头朱砂更艳。他接过锦囊塞进怀里,却故意扯高了声音:“冰块脸呢?又窝在书房看卷宗?”
“在这儿。”谢砚舟的声音从月洞门传来,他卸了官服,身着黑色劲装,腰间短刀刻着“青山”二字,正是今日从义庄带回的凶器。
他走到林姝玥身侧,指尖掠过她发顶,替她拂去一片葡萄叶:“今夜我去艾草巷蹲守,你留在易华院。”
“我同你去。”林姝玥按住他手腕,触到他袖口下的体温。昨夜她替他换药时,发现他肘间又添了道新伤——定是今早查案时遇了险。“短刀纹路我已记下,或许能在废宅找到铸刀痕迹。”
谢砚舟凝视着她眼底的坚定,忽然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鹿皮手套替她戴上。
手套边缘绣着并蒂莲,是她成婚时亲手缝的:“若遇危险,立刻躲到我身后。还记得婚书里写的?”
“记得。”林姝玥指尖扣住他掌心,想起新婚夜他在红烛下念婚书的模样,“‘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不止如此。”谢砚舟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声音低哑如琴弦,“还有‘你若皱眉,我便替你平尽天下风波’。”
庭院灯笼忽然被夜风吹得晃了晃,林姝玥望着他眼底的暗色,想起白日里在墙角瞥见的胡麻色衣角。
她将“谢林氏”印章塞进他衣襟,触到他心口的温热:“若遇麻烦,用这个调令暗桩。我等你回来放孔明灯。”
谢砚舟握住她的手,忽然轻笑出声。他指尖卷起她一缕发丝,在月光下晃出柔和的弧:“夫人这是给本官特权?”
“是聘礼。”林姝玥仰起脸,在他唇角轻轻一吻,“待案子了结,我要你陪我去扬州,吃遍东关街的酥酪。”
“好。”谢砚舟忽然将她抵在葡萄架上,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脸颊。远处更夫敲过三更,蝉鸣渐弱,唯有葡萄叶沙沙作响。
林姝玥恍惚间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忽然瞥见箫妄言的珊瑚耳坠还搁在石桌,锦盒边缘沾着半片胡麻色碎屑——与白日墙角的布料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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