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柳珺卓正跟卢元白抢酒壶,十三雨辰的弟子们唱起了紫天道门的古老歌谣,树白在九幽碑前画好了第一扇门。星空下,圣人座船的灯光像串星星,照亮了平原尽头的路。
李长久低头踢了块石头,石头滚出去老远,撞上一株刚发芽的树苗。他摸了摸鼻子,习惯性地想说“我就是个小道士”,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前面的路,一起走啊。”
风穿过新抽的枝芽,带着无数未说出口的故事,往更远的地方去了。神话落幕之后,人间正好开场。
平原深处渐渐有了人烟。
最先搭起木屋的是树白,他用白灵遗留的骨粉混着泥土夯墙,九幽碑前的符文渐渐连成阵,竟真的引来了第一缕轮回之光。有天清晨,李长久路过时,看见个穿粗布衣裳的老者从光里走出,树白正递给人家一碗热粥——那是当年死在红尾老君手下的樵夫,轮回路上迷了路,竟被新冥府的微光引来了。
“这粥里放了凝神草。”树白见他望过来,挠了挠头,“白灵前辈的骨头说,轮回最忌心慌,喝口热的能定魂。”李长久看着老者捧着粥碗的手在发抖,突然想起皇城诡案里那些枉死的冤魂,原来所谓救赎,从不是惊天动地的伟力,是有人在轮回的路口,愿意多等一盏茶的功夫。
往南走三里,是紫天道门开垦的田垄。十三雨辰带着弟子们种出了第一茬麦子,金黄的麦穗压弯了腰,风一吹就沙沙响。有天陆嫁嫁练剑路过,被十三雨辰硬塞了个麦饼:“用新磨的面粉做的,你尝尝。”麦饼有点糙,却带着阳光的味道,陆嫁嫁咬了一口,突然想起天窟峰底的寒牢,那时总觉得世界非黑即白,如今才懂,能安安稳稳吃口热饭,比什么剑道巅峰都实在。
宁小龄在九幽碑旁搭了间小阁楼,专门记录轮回者的故事。她的雪狐灵体越来越通人性,常趴在窗台听那些或悲或喜的过往。有天李长久进去时,正看见她在写一个女子的故事——那是悬日峰的宛琴,当年与卢元白分开后郁郁而终,轮回时却笑着说“这辈子想种桃树”。宁小龄笔尖一顿,抬头道:“长久哥,原来放下不是忘了,是想起时,心里不疼了。”
赵襄儿把赵国的旧部都接了过来,在平原西侧建了座新城。她不再穿龙袍,常系着粗布围裙在市集上逛,看见卖糖人的小贩,会像个小姑娘似的蹲下来看半天。有次李长久撞见她给孩子们讲“织魂之术”,却把那骇人的禁术说成了“妈妈给宝宝讲故事时,心里的光”。赵襄儿看见他,挑眉道:“怎么?女皇就不能讲童话?”李长久笑着摇头,原来当年那个立誓“夺回国土”的少女,早就把“家国”二字,种进了更柔软的地方。
司命的时间沙流成了最好的计时器。她在城中心摆了个摊子,谁想看看“过去的自己”,就用一件开心的事来换。有人换了初见时的心动,有人换了儿时的无忧,只有李长久从没换过。司命问他为什么,他指了指远处——陆嫁嫁在教孩子们练剑,宁小龄在阁楼里写故事,赵襄儿正举着糖人追跑闹的小孩,叶婵宫站在田埂上,看十三雨辰他们收割麦子。
“你看,”李长久笑得眼角弯起,“最好的时光,不就在眼前吗?”
司命的沙流突然停了停,然后化作一串风铃,挂在他腰间。
后来,圣人座船的“地球坐标”被李长久拓了下来,刻在新城的门楼上。没人认得那些字,却都知道那是“家”的方向。有天夜里,李长久躺在屋顶看星星,陆嫁嫁挨着他坐下,剑穗上的铃铛轻轻响:“想回去看看吗?”
“想啊。”他转头看她,月光落在她眼底,“但不是现在。”
现在,树白的粥还在冒着热气,十三雨辰的麦子还在抽穗,宁小龄的故事还没写完,赵襄儿的新城还在热闹着。这里的风是暖的,土是软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踏实的味道——这是他们亲手种出来的人间,是比任何神话都动人的地方。
李长久伸手,握住身边人的手。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新铺的青石板上,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个卡在入玄境的小道士,总觉得命运是道解不开的枷锁。
原来啊,所谓命运,从不是被谁写好的剧本。
是你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是你在无数个岔路口,选择了“往前”,选择了“一起”,选择了——
好好活着。
夜风拂过,带来麦香,也带来了远处孩子们的笑声。
李长久笑了笑,轻轻说了句:“真好。”
这一次,不再是谁的转世,不再背负谁的权柄,只是李长久,在自己的人间里,说了句心里话。
新城的第一个冬天来得猝不及防。
雪下得最大那天,李长久正蹲在铁匠铺门口,看五师兄给孩子们打雪铲。仓颉转世的五师兄手艺依旧好,铁水在他手里像听话的水流,转眼就凝成只憨态可掬的雪狐——宁小龄趴在窗台上瞅着,眼睛亮得像两颗雪珠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