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架,则是一台巨大的立式水车。它像一座精巧的木塔,由一圈圈大小不一的齿轮和一条长长的链条构成,链条上挂着数十个小巧的木质水斗。整架水车的设计充满了奇妙的机械美感,让看惯了亭台楼阁的官员们耳目一新。
“此乃格物司算学所所长张衡,以算学推演,精密设计出的‘连环宝塔车’!”朱雄英自豪地介绍,“其核心,在于这套齿轮传动系统。它能将人力的踩踏,以最优的方式,转化为提水的力量。”
比试开始。
两名农夫跳上龙骨水车,咬紧牙关,双腿飞速踩动。龙骨板刮动着水流,从出水口哗哗流出,注入旁边一个标注了刻度的大木桶中。
而在“连环宝塔车”旁,只站了一名农夫。他轻松地踩动踏板,只见那巨大的齿轮带动着小齿轮飞速旋转,链条上的水斗依次沉入水池,再被平稳地提上高处,在顶端翻转,将水倒入另一个同样大小的木桶。
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与龙骨水车那边气喘吁吁、水花四溅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两个飞速上涨水位的木桶。
时间一点点过去,结果震撼了全场。
同样的时间内,龙骨水车旁的木桶,水位将将过半。而“连环宝塔车”旁的木桶,早已被注满,甚至溢了出来!
“一人之力,其效率竟是两人之力的三倍以上!”一名官员失声惊呼,声音都在颤抖。
如果说“破风犁”带来的是惊喜,那这“连环宝塔车”带来的,就是彻彻底底的颠覆!这意味着抗旱排涝的能力,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维度。曾经需要上百人奋战数日才能灌溉的田地,如今可能只需要数十人一日之功。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神物!当真是神物啊!”
“有此二物,何愁天下不丰?我大明……我大明将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
革新派的官员们,如傅友德、徐达等武将,以及部分务实的文官,个个面色潮红,激动不已。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太孙殿下,老臣有话要说!”
众人望去,只见内阁首辅,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排众而出。他神色严肃,对着朱雄英一揖,又转向朱元璋。
“陛下,太孙殿下之才,固然惊世骇俗。然,老臣以为,治国之本,在于教化,在于德行,而非此等‘奇技淫巧’!我朝以儒立国,讲求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纲常伦理。若过分推崇此等器物之学,恐舍本逐末,动摇国本啊!”
他一开口,立刻得到了一众保守派官员的附和。
“胡相所言极是!圣人云,‘君子不器’。我等士大夫,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岂能终日与工匠之物为伍?”
“况且,此等新物造价几何?若要推行天下,需耗费多少国帑?传统工匠又将如何自处?此举恐引发天下工匠失业,乃是乱政之源!”
一时间,广场上的气氛从狂热转为紧张。这是一场新与旧,变革与保守的正面交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朱雄英身上。
面对以胡惟庸为首的保守派的诘难,朱雄英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微笑。
他走到那台“连环宝塔车”前,轻轻抚摸着那冰凉的齿轮,朗声道:“胡相,各位大人,你们说这是‘奇技淫巧’,说君子不器,说会动摇国本。那雄英请问,何为国本?”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国本,是社稷安稳,是百姓安居!百姓为何而反?饥寒交迫而已!如今有神器,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让国家粮仓充盈,这不正是在巩固国本吗?”
他指着那套齿轮系统,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说这是奇技淫巧,但在雄英看来,这是‘理’!是天地万物运行的至理!这大齿轮转一圈,小齿轮便转三圈,这是杠杆与轮轴之理,是算学推演出的必然结果!它和日月星辰的运转,江河湖海的潮汐一样,都是可以被认知,被掌握的规律!掌握了它,就能让一人胜三人之力,这难道不是经世济民的大道吗?”
朱雄英转过身,直面胡惟庸:“胡相忧心造价,忧心工匠失业。这正是雄英要禀报皇爷爷的下一步计划!格物司将公布这两件神器的核心图纸,在全国各府设立‘格物讲习所’,召集天下工匠前来学习!我们非但不会让他们失业,还要让他们学会更先进的技艺,造出更好的工具,获得更丰厚的回报!至于造价,‘破风犁’所用合金,看似昂贵,但其寿命是传统铁犁的十倍,综合算下来,反而更省钱!而这‘连环宝塔车’,一旦量产,成本将远低于组织上千人抗灾的耗费!”
“最后,”朱雄英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丹陛之上的皇爷爷,声音传遍全场,“《论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乃圣人两千年前的教诲!利国之器,利民之器,为何到了今天,反而成了诸位大人眼中的‘奇技淫巧’?雄英以为,真正的治国,不仅要教化于心,更要利器于人!让德政与利器同行,让百姓既知礼仪,又无饥寒之忧,这,才是我大明应该追求的煌煌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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