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龙江船厂的喧嚣声震动应天府的西陲,当“先驱号”的巨大龙骨成为匠人们口中神迹之时,皇太孙朱雄英的思绪,早已越过了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投向了东南方向那片迷雾笼罩的蔚蓝。
东宫,文华殿深处,一间平日里绝不开启的密室。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照明来自一盏置于紫铜鹤颈长明灯上的硕大夜明珠,其散发的清冷辉光,将室内的陈设映照得轮廓分明。墙壁上悬挂的不是字画,而是一幅巨大且粗糙的世界舆图,其上,大明的疆域被朱砂清晰勾勒,而更多的区域,则是一片充满了未知与臆测的空白。
朱雄英一袭玄色常服,负手立于舆图前。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大明版图东南角,那块状如番薯、被标注为“夷洲”或“琉球”的岛屿上。
在他身后,驸马都尉、心腹重臣梅殷垂手而立,身姿笔挺如松,神情肃穆。他已在此静候了近半个时辰,却未曾发出一丝声响。他知道,当殿下将他召至此处,便意味着一项超越常规、关乎国运的秘密任务即将下达。
“宁国侯,”朱雄英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看此岛,像什么?”
梅殷抬起头,顺着朱雄英的视线望去,沉吟片刻道:“回殿下,其形如盾,正护我福建、江浙之门户。”
“是盾,亦是门。”朱雄英缓缓转身,目光锐利如鹰隼,“若此盾在我手,则东南无虞,可为我大明舰队前出大洋的不沉之舟;若此门为他人所据,则如一柄匕首,时刻抵在我大明之软腹。倭寇以此为巢,则匪患不绝;西夷以此为基,则海疆不宁。”
“西夷?”梅殷的眉毛微微一挑。这个词汇,近来频繁从殿下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
“不错。”朱雄英走到一张黑漆长案前,案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天鹅绒布。他伸手将绒布猛地掀开,露出了几件闪烁着金属与琉璃光泽的奇特器物。
“这个时代,已经变了。当我们还在为‘先驱号’的一根肋骨欢呼时,在世界的另一端,或许已有装备着犀利火炮的舰队,在四处寻觅可供落脚的‘门’与‘盾’。我们不能等他们把匕首递到我们喉咙口时,才想起反抗。”
朱雄英拿起其中一件最引人注目的器物。那是一根由黄铜打造、可伸缩的长筒,两端镶嵌着打磨得晶莹剔artigen的琉璃镜片。
“此物,格物司命名为‘千里镜’。”朱雄英将千里镜递给梅殷,“用它,可望见数里之外的景物,洞若观火。山巅之哨塔,海上之帆影,皆无所遁形。”
梅殷接过千里镜,入手微沉。他学着朱雄英的样子,将其对准密室墙角的一尊铜兽,闭上一只眼。瞬间,那铜兽的细节——鳞片的纹理、眼中的光泽——被猛地拉近,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饶是梅殷素来沉稳,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此等神器,若用于战阵,简直是开了天眼!
“此为高精度制图仪,配有刻度标尺与水平泡,可助你们绘制出最精确的山川、海岸舆图。”朱雄英又指向另一件复杂的仪器。
“还有这个,密封防水的牛皮纸,以及能在潮湿环境下书写的特制石墨铅笔。所有的一切,都为了一个目的。”
朱雄英的目光重新回到梅殷脸上,凝重无比。
“我需要你,梅殷。亲自带队,组建一支精锐斥候,秘密潜入夷洲,为我摸清那里的一切。我需要知道它的山川地理、港湾深浅、物产资源、土着部落的分布与实力。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知道,那里,是否已经有了不速之客的踪迹。”
“这是为未来经略全岛,铺下第一块基石。此行九死一生,非绝对忠诚、绝对精干之人不可担当。你,敢接此重任吗?”
梅殷“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将那支沉甸甸的千里镜举过头顶,声若金石:“臣,万死不辞!必为殿下带回夷洲的全貌!”
朱雄英上前,亲手将他扶起,眼中流露出绝对的信任:“好。我给你一道密令,可从亲军都尉府、锦衣卫、乃至格物司中,任意挑选不超过二十人的精锐。队伍的名字,就叫‘斥候营’。记住,你们的身份是商人,你们的船是商船,你们的任务,在功成之前,只存于你我二人心中。”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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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福建泉州港。
这座曾经的世界第一大港,虽因海禁政策而略显萧条,但码头上依旧人声鼎沸,商旅往来不绝。在一众准备出海的商船中,一艘毫不起眼的中型福船,正做着离港前的最后准备。
船头悬挂的旗号,是应天府一家名为“四海通”的新商号。船上的伙计们,个个皮肤黝C黑,动作麻利,看起来与寻常的水手无异。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这些“伙计”的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寻常商人所不具备的警惕与沉静。
“头儿,都妥当了。”一个身材壮硕如铁塔的汉子,走到船尾一名正在擦拭船舷的文弱书生旁,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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