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舰如林,遮天蔽日。
燕王朱棣的舰队主力,如同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山脉,在深蓝色的海面上犁开万顷波涛,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威严姿态,缓缓向东推进。然而,在这支庞大舰队的前方,早已有点点迅捷的黑影,脱离了主队,如最矫健的猎鹰,悄无声息地扑向了那片未知的海域。
这便是燕王麾下最精锐的斥候部队——“海东青”。
他们乘坐的,并非巍峨的宝船,而是经过特殊改造的“飞鱼哨船”。这种船只不大,通体漆黑,船身狭长低矮,线条流畅,仿若一尾巨大的海中飞鱼。船帆是可迅速收放的暗色硬帆,在无风或需要潜行时,两侧备有数十支包裹着牛皮的“静音桨”,即便在最安静的夜晚,也能做到划水无声。
船上的每一名士卒,都是从“燕山三护卫”中百里挑一的精锐。他们大多是跟随朱棣在北境与蒙古人周旋多年的老兵,既是马背上最好的骑手,也是丛林中最优秀的猎人。他们习惯了在极端的环境下生存,懂得如何解读星辰、风向与水流,更懂得如何让自己的呼吸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支先遣队的指挥官,名叫林远。他年约四十,面容如同被风沙雕刻过一般,布满了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海面的浓雾,直抵事物的本质。他曾是朱棣亲兵营的百户,最擅长的是伪装渗透与情报刺探。在北平的寒夜里,他能化作一截枯木,在蒙古人的营帐外潜伏三天三夜,只为摸清对方骑兵的数量与马匹的膘情。
如今,他将这种源自草原的生存智慧,带到了无垠的大海之上。
“大人,前方水色变浅,海鸟增多,应已接近陆地。”一名了望手从高高的桅杆上滑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
林远抓起一把望远镜——这是由皇太孙亲自下发,被斥候们称作“千里眼”的宝贝——凑到眼前。海天尽头,一片黛青色的、连绵不绝的影子,在晨曦的微光中若隐-现。
那就是东瀛。
“传令各船,降下主帆,改用静音桨。保持船距,呈散兵线,交替前进。所有人员,不得高声言语,不得生火,违令者斩!”
林远的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递到每一艘哨船上。顷刻间,十几艘“飞鱼哨船”仿佛变成了海上的幽灵,巨大的帆布被悄然收起,数十支静音桨整齐划一地探入水中,几乎没有激起一丝浪花,推动着船身,如同一群鬼魅,向着那片陌生的土地悄然逼近。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九州岛。根据皇太孙提供的《万国舆图》和零星情报,此地是东瀛距离大陆最近的门户,也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战乱不休的混乱之地。而混乱,对斥候而言,便是最好的掩护。
经过两日的抵近侦察,舰队在一处隐蔽的岛礁后方下了锚。林远亲自带着三艘最小的舢板,以及二十名最精干的部下,趁着夜色,向着一片灯火稀疏的海岸划去。
他们的目标,是博多湾。这里是东瀛自古以来与大陆通商的重要港口,水文条件与地理位置都极为关键,是燕王预定的首选登陆地点。
小船如枯叶般在墨色的海面上漂浮,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海水轻轻拍打船舷的微弱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湿的海腥味,混杂着岸上传来的、淡淡的草木与炊烟的气息。
“头儿,左前方有暗礁。”一名水手轻声提醒,他正趴在船头,将半个头颅探入水中,用耳朵去倾听水下的暗流。这是来自福建老水手的绝活,比眼睛看得更准。
小队熟练地绕开暗礁,缓缓靠近一处看似是渔村的所在。远远望去,几间破败的茅草屋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微弱的火光从门窗的缝隙中透出。
“两人一组,登陆后原地警戒。张三,你跟我来。”林远低声下令。
张三是个泉州人,祖上几代都跑海,会说几句半生不熟的东瀛话和琉球土语,是队里唯一的“通译”。两人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破烂不堪的本地渔民服饰,脸上用锅底灰抹得黢黑,将锋利的短刃和紧凑的手弩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蹑手蹑脚地踏上了东瀛的土地。
脚下的沙滩柔软而冰冷。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像两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村子外围的树林中。林远选择了一处高地,拿出纸笔和炭条,借着微弱的星光,开始飞快地绘制地形草图。海岸线的走向、村落的布局、附近水源的位置、可能存在的防御哨塔……一切有价值的信息,都在他的笔下迅速成型。
与此同时,张三则悄悄靠近村边的一个晾晒渔网的架子,从上面取下了一小片破损的渔网。这是勘测当地生产水平的最直观证物。
潜伏了约莫一个时辰,村子里传来一阵犬吠,随即是一个男人粗暴的呵斥声和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林远和张三对视一眼,立刻压低了身体。
只见几个身穿简陋腹甲,腰间挎着太刀的武士,粗鲁地从一间茅屋里拖出两个瘦弱的青年,不顾他们家人的哭喊哀求,用绳子将他们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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