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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翰踏上了归程。马蹄声碎,敲打着北国的冻土,也敲打着他那颗悬着的心。虽说折损了数千匹宝贵的战马,但终究不是空手而回。杨靖那小子,倒真是会做人情,不仅拨付了百十辆大车,满满当当地载着精良的兵刃铠甲、粮秣布匹,还特意加了四辆马车,里头装的全是上好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是女儿家的稀罕物。宗翰捏着下巴,粗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柔和。这小子,心里还记挂着他这个妹妹瑶格儿,算他有良心!这份“长脸”的厚礼,连同这几分人情味儿,倒也冲淡了些许损马的郁结,只是那“火炮”的影子,却如跗骨之蛆,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后方新得的大名府,馆陶、雄州等地,杨靖交给了“玉麒麟”卢俊义居中协调打理。这片饱经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夹在昔日的金、辽、宋三方势力之间,如同被反复撕扯的破布,肥沃的田亩早已荒芜多年,荆棘丛生。此刻,最紧要的莫过于重新丈量、分派土地。农时不等人,这是刻在农人骨子里的铁律。“人误地一晌,地误人一年”,卢俊义深知其中利害。杨靖与他并辔而行,望着眼前广袤却荒凉的田野,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与凝重:“卢员外,咱们兄弟大多起于草莽,多是罗汉出身,打打杀杀在行,这治理地方的精细政事,实在是短板。从前地盘小,大家伙儿互相帮衬着,还能勉强支应。如今这摊子铺开了,真真是捉襟见肘,处处都缺人手啊!”
卢俊义勒住马缰,深有同感地点头,目光扫过荒芜的原野:“是啊,王爷所言极是。攻城掠地,靠的是兄弟们手中的刀枪;可要守住这份基业,让百姓归心,让土地生金,靠的却是这看不见的经纬之政。此中艰难,远胜攻城十倍。”他顿了顿,想起登州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温亚楠他们那批在登州历练的学子,听说做得颇有章法,不仅理顺了民政,更趁机厘清了不少旧辽、旧宋乃至地方豪强盘根错节的势力,安插了我们自己的人手。雏鹰总得离巢,老护在羽翼下,翅膀永远硬不了。是时候把他们放出来了,独当一面,方能真正成材。这新得的馆陶、雄州等地,百废待兴,正是他们大展拳脚、**彻底肃清各方残留势力,扎下咱们根基**的好时机!”
“正是此理!”杨靖眼中期许更甚,“此事刻不容缓,卢员外,就劳你多费心,尽快把温亚楠这批得力人手调派到位,把这分田安民的头等大事抓起来!记住,丈量田亩、编户齐民是明线,梳理地方、拔除旧桩是暗线,两手都要硬!”
完颜宗翰撤兵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野火,瞬间燎遍了各方势力的案头。这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虎视眈眈的金军竟如此“虎头蛇尾”?非但没打起来,反倒像是满载而归,宾主尽欢。尤其是那些暗中推波助澜、巴不得金宋两虎相争、最好拼个两败俱伤的角色,此刻更像是被噎住了一般。他们精心抛出的那块“肉”,老虎(杨靖)是吃了,可那匹凶狼(金国)非但没扑上去撕咬,反而像是站在一旁,只差没问一句“滋味如何,可要再来点盐巴”?这世道,什么时候虎狼竟能如此“和睦”了?
最感心惊肉跳的,莫过于党项人。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兴庆府的宫阙。中午的阳光尚暖,但他们的心已如坠冰窟——金人的胃口被撩拨起来,又没在宋境得到满足,下一个目标,会不会轮到自己?恐惧催生了行动。一队队满载着金银财帛、牛羊皮货的党项使者,在沉沉夜幕的掩护下,车轮碾碎薄霜,悄无声息地驶出都城,星夜兼程,直扑金国上京的方向。不快不行!谁知道大金那如铁流般的快刀铁骑,此刻是否已在出征的号角声中踏上了征途?至于南边那位老大哥大宋,礼数也万万不能缺了。该低头时就低头,该认怂时就认怂,只要能在这夹缝中苟活下去,这点面子算什么?另一路使团,也匆匆踏上了前往汴梁的驿道。
汴梁,大内,延福宫。
赵佶正提着他那支价值千金的湖州紫毫笔,于澄心堂纸上勾勒一幅《瑞鹤图》的初稿,心境本是难得的闲适。当宗翰撤兵的消息传入宫中,这位道君皇帝脸上的怡然瞬间凝固,继而扭曲。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握着笔的手猛地一抖,饱蘸朱砂的笔尖差点就脱手飞出,将那精心描绘的仙鹤染上一片刺目的“血污”!他强忍着才没真把笔摔出去。
“废物!金人皆是竖子!”赵佶从牙缝里挤出低吼,胸口起伏,“跋涉千里,气势汹汹而来,竟被几门炮仗就吓得缩了回去?连块肉都没撕下来!简直是……简直是奇耻大辱!白费了朕一番‘看戏’的心思!”他想象中两强相争、血流成河的场面彻底落空,巨大的失望几乎让他窒息。
然而,帝王的心绪总是瞬息万变。片刻的暴怒之后,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阴霾,照亮了他的心田。他紧锁的眉头倏然舒展,一丝难以抑制的、近乎狂喜的笑意爬上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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