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金人退了?被杨靖吓退了?”他喃喃自语,眼中精光闪烁,“那岂不是说……杨靖那厮,如今成了横亘在金人铁蹄与我大宋锦绣河山之间的一道铁闸?有他在北边顶着,金人再想南下牧马,就得先啃下这块硬骨头!”
想到这里,赵佶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巨大的庆幸和如释重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之前的愤怒。什么金国怂包,什么虎狼一家,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赵佶和他的江山,安全了!北疆最大的威胁,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暂时挡住了!至于西边的党项?不过癣疥之疾,何足挂齿!
“哈哈!哈哈哈!”赵佶忍不住笑出声来,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畅快,“好!好!好!这不是好起来了吗!天佑大宋!天佑朕躬!”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那支差点遭殃的湖笔,仿佛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又带着一丝后怕的庆幸——幸好,差点损失了一支心爱的湖笔。既然天下无事,海晏河清近在眼前,那还等什么?
一股醍醐灌顶般的灵感涌上心头。他复又提起那支紫毫,饱蘸浓墨,手腕悬空,力透纸背,在铺开的澄心堂纸上刷刷点点写下两个酣畅淋漓、气势不凡的大字:
**宣 和**
笔锋遒劲,墨色饱满,透着一股扬眉吐气的舒展。
“‘宣’者,布告天下也!‘和’者,万邦咸宁,兵戈止息也!”赵佶对着墨迹未干的字,越看越是得意,仿佛这二字便是他此刻心境与对未来期许的最佳注脚。杨靖在北边“宣”示武力,震慑金虏,换来大宋北疆的安“和”,岂非天意?此乃吉兆!“来人!速将此字交于政事堂!朕意已决,即日起,改元‘宣和’!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
**政事堂内,暗流涌动。**
皇帝御笔亲书的“宣和”二字,带着未干的墨香和不容置疑的旨意,被恭敬地捧到了政事堂诸公面前。
短暂的沉寂后,反应各异。
时任尚书右丞、深得赵佶信任的**耿南仲**,素以“主和”、“弭兵”着称。他率先抚掌,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赞叹与欣慰:“圣心独运,妙不可言!‘宣和’二字,道尽天下苍生之愿!‘宣’者,昭示圣德,布告太平;‘和’者,止息干戈,共享安宁。金虏慑于天朝威仪而退,正是‘宣’化武备而得‘和’平之象!官家改元宣和,顺应天心民意,实乃社稷之幸,兆民之福!”他这番话,紧扣自己一贯的政治主张,将杨靖的退敌之功巧妙归因于朝廷的威德感召,为“主和”政策张目。他心中盘算的是,北线压力骤减,正是推行“休养生息”(实则是维持现状、粉饰太平)国策的大好良机。
枢密使童贯,这位权倾朝野的媪相,面色如常,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本以为能借金人之手削弱甚至铲除杨靖,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杨靖声势更隆,对他这个执掌天下兵马的枢密使而言,绝非好事。但皇帝正龙心大悦,他岂敢拂逆?只得强挤出笑容,附和道:“耿相公所言极是!官家圣明烛照!杨靖……嗯,此番退敌有功,彰显我大宋国威,亦合‘宣和’之深意。北疆得安,实乃朝廷洪福!”他嘴上说着,袖中的手却悄悄握紧了,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杨靖,终究成了心腹大患。
门下侍郎王黼,素来以揣摩上意、阿谀奉承着称,此刻更是满脸红光,仿佛这“宣和”二字是他想出来的一般:“天降祥瑞,应在此二字!金虏望风披靡,足见官家圣德感天动地!改元宣和,必能引来百鸟朝凤、河清海晏之盛世景象!臣请即刻颁诏,晓谕天下,并令各州府大行庆贺之仪,以彰官家文治武功!”他想的,是如何借此机会大操大办,既讨皇帝欢心,又可从中渔利。
也有少数较为清醒或务实的大臣,心中疑虑重重。杨靖坐大,金人虽退,其心叵测,党项惊恐,西陲未必安稳。这“和”字,真能持久吗?但看着堂上耿南仲、童贯、王黼等人近乎一致的颂圣之声,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此时唱反调,无异于自取其辱。
消息传出,汴京城内,反应亦是两重天。
朝廷邸报与街头巷议,自然是一片欢腾。改元“宣和”,象征着和平降临,免去了北地刀兵之苦。茶楼酒肆,说书人唾沫横飞地演绎着“杨节度使神威退金兵,道君皇帝圣德改宣和”的故事;勾栏瓦舍,新编的庆贺“宣和盛世”的曲目连夜排演。百姓们不管那许多弯弯绕绕,只知不用打仗了,便是天大的好事,米价都应声而落了几分。一时间,“宣和”二字成了汴梁城最热的词,仿佛真个开启了太平盛世。
然而,在那些真正关心边事、知晓内情的中下层官吏和将领心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忧虑和荒诞感。北边的安宁,竟系于一个朝廷诏安却实同割据的“杨节度使”身上?金人退兵,是畏威还是怀柔?党项人星夜遣使,是福是祸?更令人不安的是,邸报中轻描淡写的“杨靖部妥善安置新得之地”,背后是否正进行着激烈的权力洗牌?这“宣和”的年号,听起来是太平吉兆,细品之下,却总让人觉得是皇帝在巨大的侥幸和恐惧之后,抓住的一根虚幻的稻草,迫不及待地用它来粉饰那摇摇欲坠的太平梦。盛世未至,危机四伏,这“宣和”的开局,便已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