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靖海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凝重而充满算计。宽大的紫檀木案头，并排放着两封措辞迥异却目标一致的信函——一封来自金国征西总督军完颜宗翰，字里行间透着前线统帅的急切与不容置疑，所求唯有锋锐兵刃、霹雳火器；另一封则出自金国储君、谙班勃极烈完颜吴乞买之手，行文沉稳周全，所求则是堆积如山的粮秣、御寒衣物、驮马以及修复军械所需的大量精铁。
杨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信函，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呵呵，买卖上门了！吴先生，卢员外，公孙道长，老丁大哥，小五，都过来议议，看看这送上门的生意，咱们怎么做才最划算！”
众人围拢在地图前。吴用捻着短须，目光锐利：“王爷深谋远虑，早派了吴起、赵胜二位将军，率精锐潜行至大同府外围蛰伏，想必正是预料到金国西征，必有求于我等之日。”
“买卖自然要做，”卢俊义浓眉紧锁，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忧虑，“怕就怕金人这头猛虎，一旦啃完了西夏这块硬骨头，尝到了甜头，会不会立刻调转矛头，扑向我们？咱们这些年，东拼西杀，从长山岛、黑松寨起家，到如今握有登州、大名府、雄州、直沽寨，倭岛尚不算在内，常备精兵足有八万，流民预备军亦可随时征调三万。可若对上金国举国而来的铁骑洪流，即便咱们的火器犀利，怕是也难逃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血战！更别忘了，咱们身后，还有个看似昏聩、实则虎视眈眈的大宋朝廷，随时可能趁火打劫！”
沉重的压力感在书房内弥漫。杨靖却神色不变，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犬牙交错的西北边陲。
“卢员外所虑极是。”他沉声道，手指却精准地点向地图，“吴先生，你方才欲言又止，可是心中已有计较？但说无妨。”
吴用精神一振，拿起竹鞭，指向地图上几个关键节点：“王爷请看！自金国占据大同、朔州后，此二地已成其西进西夏的前沿重镇。再看宋境这边，庆州（庆阳）、熙州（临洮）、秦州（天水）、成县（陇南）、凤翔，这些城池，或是宋金边境要冲，或是宋夏拉锯之地，位置都极其紧要！王爷，若我们能… **将这些地方，逐一据为己有！**”
“啊？”丁志文性子直，脱口而出，“吴先生，咱们这不是替那老赵家看大门、守边疆了吗？费力不讨好！”
“呵呵，老丁，此言差矣！”吴用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明面上看，似乎如此。然则，其一，我们是**逐步蚕食，悄然拿下**，而非替宋廷守土。每夺一地，必扎根经营，使之真正成为我靖海王之基业！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金国此番西征，其命脉已被我握在手中！完颜宗翰所需的破甲利器、攻城重器，吴乞买所需的数十万大军嚼谷，皆仰赖我登州供给！**这，就是我们掌控战争节奏的无上筹码！**”
他竹鞭重重敲在地图上：“金国打党项的速度，必须和我们拿下这些城池的进度相匹配！我们一日未在大同、朔州站稳脚跟，金国就别想彻底荡平西夏！三年是他，五年也是他！此乃‘**以械控局，以粮制胜**’之策！”
“妙啊！”杨靖抚掌大笑，眼中精光爆射，“还是吴先生思虑周全！生意要做，地盘更要拿！这西北边陲的锁钥之地，合该易主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入云龙公孙胜，此时也缓缓睁开眼，声音飘渺却带着金石之音：“金国如日中天，然其气运所向，当在河西、漠北、乃至蒙古草原深处… 王爷，让金人的铁骑与党项人的弯刀，在黄沙戈壁间慢慢消磨吧。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道长所言极是！”杨靖点头，目光再次聚焦地图，“大同、朔州如今是金国钉在西夏门口的钉子，硬夺不易。不过…” 他嘴角勾起一丝狡黠，“事在人为，想想办法，未必不能操作！至于庆州、熙州、秦州、成县这几块肉，有的在夏人嘴里，有的在宋人碗里，正好借力打力！”
他转向吴用，决断已下：“吴先生，与完颜宗翰的回信，就这么写：他所需之额外军械火器，本王可以满足，甚至加倍供应！但有个小小的要求——他需调派麾下精锐，助我‘清理’掉庆州、熙州、秦州、成县这几处碍眼的钉子（指当地驻军或割据势力），将城池‘移交’于我！想必，为了早日拿到破城利器，他会很乐意帮这个小忙的。**记住，物资供应，严格按他助我拿下城池的进度拨付！** 拿下一城，给他一批货！”
“至于完颜吴乞买那边嘛…” 杨靖语气转为一种带着强大自信的豪商口吻，“态度要截然不同！回信要写得诚恳大气：昌隆号敞开供应所有军需物资，粮秣、布匹、精铁、驮马，保证按时、保质、保量送达前线！若金国一时周转不灵，我昌隆号可先行垫付全部货款！只需金国以**盐、铁、茶三大税源作抵押**即可！并且，为便于结算，所有抵押税款，需统一折算为昌隆号开出的银票，由我号负责汇兑清缴！”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具诱惑力的商业提案：“此外，告知吴乞买，我昌隆号有意在大同府设立**陆路场榷（大型边境贸易市场）**，开辟一条直通波斯、大食的黄金商路！若金国同意将大同府划归由我昌隆号全权打理经营，那么，作为回报，此次西征所需的所有粮草供应，一律按市价**八五折结算**！此乃互惠互利，共襄盛举！”
这番安排，可谓将政治、军事、商业手段运用到了极致：
* 对**完颜宗翰**，利用其急切的军需，迫使其成为自己开疆拓土的“雇佣兵”，以军械为饵，控制其战争节奏。
* 对**完颜吴乞买**，则扮演可靠的后勤大管家角色，用“垫付货款”、“银票结算”绑定金国财政命脉，并用“八五折粮草”的巨大利益，诱惑其让出大同府这个至关重要的战略与商业枢纽。
* 同时，通过掌控西北要地和金国财政抵押，将自身的安全边界大大向西推进，并获得了未来钳制金国的强大经济杠杆。
“王爷此策，环环相扣，阳谋堂堂，妙至毫巅！”吴用由衷赞叹，提笔开始草拟回信，字斟句酌间，皆是纵横捭阖的刀光剑影与真金白银的算计。靖海王府的书房里，一场无声却足以撬动天下格局的交易，已然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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