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骸骨图书馆的死寂,也凿穿了凌雪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第127次轮回的残响。*
这几个字带着万钧重量,混合着骸骨深处散发的冰冷腐朽气息,沉沉地压在凌雪的胸腔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冰蓝色的左眼(此刻它更像一颗镶嵌在眼眶里的、散发着幽寒的异星宝石,看世界带着一层冰冷的、扭曲的滤镜)死死盯着凯伦眼底那点同源的幽蓝微光。那光芒微弱,却像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伤痕,诉说着无法想象的沉重与疲惫。莉娜也僵在原地,机械义眼幽蓝的光芒急促闪烁着,扫过凯伦年轻却刻满风霜的脸,扫过他风衣上那个被反复摩挲的破洞,最终落在他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手上。扳手尖端残留的电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凯伦似乎被她们的目光灼伤了。他猛地偏过头,重新拉上兜帽,将那张承载了过多时光重负的脸庞重新藏进阴影里,只留下一个绷紧的下颌线条。他弯腰,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却又异常精准地捡起了地上那半截断裂的黄铜怀表链子。冰冷的金属链子躺在他布满薄茧和细小伤疤的掌心,链子末端还残留着一小块暗红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迹。他没有看凌雪和莉娜,只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摩挲着那块污迹,仿佛在触摸一段无法言说的、冰冷刺骨的过往。链条发出微弱的、如同呜咽般的“叮当”声,在空旷的骸骨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凯伦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比之前更加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不易察觉的颤抖,“寒渊的守卫不会只有一个。跟我走。” 他没有等回应,转身便朝着一条未被骸骨守卫占据的、幽深狭窄的骸骨通道走去,脚步落在地面积累的骨粉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身影迅速被通道的黑暗吞噬。
凌雪和莉娜对视一眼。莉娜的左臂上,被诡影触手擦过的地方,灰白的石化痕迹已经蔓延到肘部,皮肤失去了所有弹性和血色,冰冷僵硬,像一块死去的木头。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刺痛和关节滞涩的摩擦感。她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撑着电击扳手,支撑着身体。凌雪的情况更糟。左臂覆盖的冰晶已经蔓延至肘关节上方,沉重的麻木感中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刺痛。冰魄之眼带来的异样视野让她头晕目眩,看莉娜的脸都带着重影和冰冷的幽蓝光晕。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的虚弱,仿佛刚才那毁灭诡影的一击,抽走的不仅是力量,还有她作为“凌雪”的一部分核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们别无选择。凌雪挣扎着站起,冰晶化的左手几乎失去知觉,只能用右手扶住同样摇摇欲坠的莉娜。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跟在凯伦消失的方向,一头扎进了那条由巨大肋骨和脊椎骨构成的、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幽暗通道。
通道曲折向下,坡度陡峭。脚下是湿滑冰冷的骨粉和不知名的粘稠苔藓,散发着铁锈和墓穴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空气更加稀薄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针,刺痛着肺叶。凯伦的身影在前面若隐若现,像一盏飘忽的引魂灯。他走得很快,对路径异常熟悉,每一次转弯都毫不犹豫,仿佛早已将这亡者回廊刻进了骨髓里。他偶尔会停下,侧耳倾听片刻,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脸紧绷着,像在捕捉风中传来的、只有他能听见的亡魂低语或守卫的脚步声。他从不解释,只是用手势示意危险的方向或安全的落脚点——那手势简洁、精准,带着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冷酷效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骸骨苔藓的幽蓝,而是带着一丝暖意的、跳动的橘黄。空气中那股深入骨髓的腐朽寒气似乎也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劣质烟草、廉价消毒水、以及某种草药熬煮后的苦涩味道。这味道如此突兀,又如此真实,像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们从亡者国度的边缘猛地拉回了人间烟火气——尽管这烟火气也带着霜烬城特有的、破败冰冷的底色。
通道尽头,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出口,被一堆坍塌的巨大兽骨和坚韧的、散发着怪味的藤蔓巧妙地遮掩着。凯伦拨开藤蔓,率先钻了出去。凌雪和莉娜紧随其后,当她们重新接触到外界冰冷但相对“新鲜”的空气时,都忍不住贪婪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里积攒的骸骨尘埃和死亡气息全部咳出来。
眼前是霜烬城最破败、最混乱的区域——锈钉区。低矮歪斜的棚屋如同受伤野兽的巢穴,胡乱堆叠在一起,墙壁是锈蚀的金属板、冻硬的泥巴和废弃的齿轮拼凑而成。狭窄泥泞的街道上流淌着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浊冰水,冻结成脏兮兮的冰壳。几盏昏黄的瓦斯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鬼魅般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煤烟、腐烂垃圾和绝望的气息。远处,咒术学院高耸的尖顶在血光笼罩的天空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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