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猛地将号角抛下!他一步踏上最高的、被血染得发黑的垛口!瘦削的手,如同烧红的铁钳,猛地指向城下那无边无际、如同黑色死亡潮水般涌来的金军铁骑!更指向城楼上、城楼下、街巷中每一个浴血奋战、在绝望深渊边缘挣扎的大宋军民!
“看——!!!”
一声嘶吼,裹挟着万钧悲愤与撕裂心肺的痛楚,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头顶!竟短暂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
李纲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带着一种要将灵魂都呕出的力量,猛地指向蒋兴祖怀中那被血污包裹的、蜷缩的遗骸!指向那只滑落出来的、戴着蟠龙血玉扳指的苍白小手!
“看清楚了!这——就是我们的官家——!!!”
轰——!!!
如同无形的、毁灭性的巨锤砸落!整个南薰门战场,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又令人窒息到极点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连金军铁浮屠冲锋的势头都为之一滞!
城楼下,一名被金兵弯刀劈开半个肩膀、肠子都几乎流出的老卒,正用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抱住一名铁浮屠的马腿。他布满血污的脸猛地抬起,浑浊的目光死死钉住城楼上那小小的一角明黄,和那只苍白的手!他认得那扳指!去年新君登基巡城,他就在道旁跪迎,那小小的身影在龙辇上,拇指上就戴着这枚象征天家的血玉!
“官……官家?!” 一声凄厉到变调、如同灵魂被生生撕开的哀嚎从他喉咙里挤出!
“官家——!” 城墙上,一个被金兵狼牙棒砸碎半边臂骨、几乎瘫倒的年轻守军,在听到这声哀嚎、看清城楼景象的瞬间,仿佛被无形的雷霆贯穿!他竟硬生生顶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挺直了脊梁!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染血的龙袍,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洪荒凶兽般的咆哮:“金狗——老子跟你拼了——!!!” 他竟用仅剩的、完好的那只手抓起地上半截断矛,拖着残躯,疯狂地扑向离他最近的金兵!
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信!
“官家——!!!”
“为官家报仇——!!!”
“杀光金狗——屠尽胡虏——!!!”
巨大的、混杂着极致悲恸与焚天怒火的声浪,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从城头、从城下、从每一个目睹了这炼狱般景象的宋军将士胸腔中轰然爆发!这声浪不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复仇的号角!是毁灭的宣言!是玉石俱焚的决绝!
种师道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他猛地举起手中那杆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种”字大旗,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如同垂暮雄狮向死而生的怒吼:“大宋——儿郎——!!!”
“在——!!!” 声震寰宇!气冲霄汉!城下那原本摇摇欲坠、即将被铁蹄踏碎的“铁鹞子”圆阵,如同被注入了钢铁的意志和不灭的英魂,猛地爆发出惊天的杀气!残存的重甲步兵发出震天的咆哮,长矛如林,悍然前刺!竟将冲在最前的几名铁浮屠连人带马狠狠捅翻!濒死的战马发出凄厉的长嘶,沉重的铁甲砸在血泥中,溅起猩红的浪花!
“随老夫——!” 种师道白发飞扬,血染征袍,那杆残破的大旗如同燃烧的火炬,直指汹涌敌阵的核心,“杀——光——他——们——!!!”
“杀——!!!” 最后的铁鹞子重甲步兵,彻底放弃了固守,如同决堤的怒潮,在种师道那面残破大旗的引领下,向着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铁浮屠洪流,发起了惨烈到极致的反冲锋!以血肉之躯,硬撼钢铁洪流!
蒋兴祖抱着那染血的龙袍遗骸,如同抱着最神圣的祭品与战旗,一步步走到垛口最前沿。他将那小小的、包裹着龙袍的遗骸,轻轻放在冰冷、染满守军鲜血的城砖上,让那只戴着蟠龙血玉扳指的苍白小手,垂向城外那如同蚁群般汹涌的金军!然后,他缓缓抽出了腰间那柄早已砍出无数缺口、刃口翻卷如同锯齿的佩刀!
刀锋染着宋金两军的血,直指铅灰色的、压抑的苍穹!
“神卫营——!!!” 蒋兴祖的声音嘶哑如受伤的洪荒巨兽,眼中再无悲恸,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
“在——!!!” 城楼上下,残存的神卫营悍卒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回应!如同受伤群狼的嚎叫!
“随我——下城——!!!” 蒋兴祖的咆哮压过了一切,“斩将——夺旗——用金狗的血——祭奠官家——!!!”
他最后看了一眼城砖上那小小的遗骸,目光决绝,仿佛在无声地立下血誓。下一秒,他单手抓住垛口旁垂下的、沾满血污和油腻的绳索,如同扑食的暴龙,第一个纵身跃下这燃烧的、如同地狱入口的城楼!直扑城下那最混乱、最血腥、金军将领旗帜隐约可见的死亡漩涡中心!
然而,就在他身体凌空下坠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城砖上那只苍白的小手——手腕内侧,那几点暗红色的疹点,在近距离、在城楼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清晰!位置……不对!官家的红疹,应该更靠近手腕关节内侧的褶皱处,而不是这里!一个冰冷的、被他强行压下的疑窦,如同毒蛇般再次噬咬着他的心脏!这……到底是谁?!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