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行在后衙。
浓重的药味几乎盖过了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厢房内,气氛凝重如铅。岳飞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脸色比前几日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牛皋躺在另一张榻上,肩胛处包裹的麻布渗出诡异的幽蓝色,整个人昏迷不醒,气息时断时续,西夏的“冰魄”奇毒正无情地吞噬着他的生机。张宪强撑着坐在一旁,肋下的伤口隐隐作痛,眼中布满血丝。
李纲坐在榻边,短短数日,这位老相仿佛又苍老了十岁。他手中紧握着那卷染血的西夏密信和冰冷的火焰飞鹰令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这铁证如山,却也重如千钧。
“鹏举…如何了?” 韩世忠低沉的声音响起。他一身戎装未卸,甲胄上犹带征尘和水渍,大步走入厢房。江防的压力因张俊水师溃败和内部哗变而骤减,他才能抽身回来。
军医面色凝重地摇头:“岳将军伤及肺腑,元气大伤,又心神剧震…能否醒来,全看天意。牛将军…那西夏奇毒霸道无比,我等…束手无策,只能以猛药吊命,延缓毒素攻心…”
韩世忠虎目扫过两位生死与共的兄弟,又看向李纲手中那关乎国运的密信,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沉痛在胸中翻涌。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西夏!黑冰台!此仇不共戴天!”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低吼,“还有赵构!若非他倒行逆施,挑起内乱,何至于让奸邪有可乘之机!何至于让宗帅灵前喋血!何至于让鹏举和牛皋…”
“良臣(韩世忠字)!” 李纲疲惫地打断他,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愤怒,救不了大宋。当务之急,是稳住这半壁江山,以图将来!” 他将密信和令牌郑重地放在桌上,“此物,便是我们破局的钥匙,也是凝聚人心的旗帜!”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政治家的锐利光芒:
“第一,即刻以行在名义,昭告天下!公布西夏密信全文及令牌图样!揭露西夏国相嵬名安惠勾结黑冰台,挟持官家(暂不公布驾崩消息),祸乱汴梁,谋夺我大宋江山的滔天罪行!将康王赵构受汪伯彦等奸佞蛊惑、悍然挑起内战、致使忠良蒙难、险些让奸谋得逞的罪状,一并昭示!”
“第二,追赠宗帅为太师、魏国公,谥忠武!以王礼厚葬!举国哀悼!将其‘过河’遗志,铸成我大宋抗金驱虏、复仇雪耻的战魂!”
“第三,以岳飞勇冠三军、护佑宗帅灵柩、揭露国贼阴谋之功,加封其为武昌郡开国公、检校少保、荆湖北路宣抚使!命其总揽荆湖防务,整军经武!待其伤愈,即刻赴任!”
“第四,擢升韩世忠为两淮宣抚使,加封咸安郡王!总揽两淮、建康防务,拱卫行在!”
“第五,追索汪伯彦、张俊余党!凡有悔悟反正、戴罪立功者,酌情宽宥!冥顽不灵者,严惩不贷!”
李纲的部署清晰而狠厉。利用西夏密信,将赵构钉死在“受奸佞蛊惑、险些误国”的位置上,既保留日后转圜余地(毕竟赵构是唯一成年皇子),又彻底剥夺其政治正当性。同时,将岳飞和韩世忠这两个手握兵权、威望崇高的将领推向台前,赋予他们名分和实权,成为支撑行在的南北两大支柱!更用宗泽的哀荣,凝聚人心士气!
“李相…鹏举他…” 韩世忠看着昏迷的岳飞,面露忧色。
“鹏举乃国之干城!只要他还有一口气,这荆湖宣抚使,就非他莫属!” 李纲斩钉截铁,“他的威名,便是荆湖的定海神针!可命王彦、张宪(宗泽部)暂代其职,署理军务,待其苏醒!至于牛皋…” 李纲看向那气息奄奄的巨汉,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悬赏天下!凡能解此‘冰魄’奇毒者,赏万金,封侯爵!”
“末将…遵命!” 韩世忠抱拳,眼中燃起新的斗志。李纲的布局,如同一盘绝境中的妙手,为这风雨飘摇的南方朝廷,重新勾勒出了骨架。
“还有一事,” 李纲拿起那枚染血的燧石信物,目光深邃,“刘三刀带回官家遗命,提及联络李纲、宗颖等忠良,以西北为根…宗颖(宗泽之子)尚在磁州抗金…而西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广袤的秦陇之地,“或许…鹏举伤愈后,那里…才是真正的破局之地!这密信中的‘玄蛇’密道…便是插入西夏心腹的利刃!”
南天的格局,在李纲的铁腕与智谋下,开始艰难重塑。而遥远的北方秦岭,一场更加隐秘、更加致命的行动,正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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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影枭大营,“鹰巢”外围,“蛇窟”附近。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冰冷的雨丝再次飘落,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死寂中。只有远处“鹰巢”主峰方向隐约的灯火,如同鬼魅的眼睛。
丁七如同真正的山魈鬼魅,紧贴着一片湿滑的崖壁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雨水顺着他紧束的黑衣流淌,带走体温,却带不走他眼中孤注一掷的火焰。他口中含着一片苦涩的草药叶,压制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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