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北门城楼。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沉的绝望,也是最后的喘息。金军退潮般撤下,留下城下尸骸枕藉,燃烧的残骸散发着焦臭。城头上,守军疲惫不堪地倚着冰冷的垛口,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搬运箭矢,修补破损的工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硝烟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
张宪拄着卷刃的长刀,靠在冰冷的城砖上,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银甲上布满了刀痕和血污,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望着城下远处金军营寨中重新集结、如同择人而噬巨兽般的黑影,心中没有丝毫击退敌军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压力。他知道,韩常只是被那面“岳”字帅旗和突如其来的爆炸暂时唬住了,一旦他反应过来,或者天亮后看清虚实,鄂州将面临十倍疯狂的报复!
“张将军!” 王彦快步登上城楼,脸上沾满烟灰,手臂被火燎伤了一片,但眼神依旧锐利,“水寨…保不住了。末将已焚毁残船,金兵前锋也折损不少。但韩常主力未伤筋骨!”
张宪沉重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城楼最高处那面依旧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岳”字帅旗,以及旗下那个按剑挺立的“岳飞”身影。兜鍪下的亲兵显然也到了极限,身体微微颤抖。
“假旗之计,只能暂缓一时。” 张宪的声音嘶哑,“韩常不是蠢货,天一亮,他必遣精锐斥候抵近探查!一旦识破…”
后果不堪设想!鄂州城防本就不算绝对坚固,守军新败张俊不久,虽经整肃,但军心未稳,岳帅重伤的消息更是无形的重压。若被韩常识破城中无帅,士气必然瞬间崩溃!
“必须在天亮前,让韩常疑上加疑,不敢轻举妄动!” 王彦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张将军,还记得岳帅常说的‘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吗?”
张宪精神一振:“你有何计?”
王彦凑近低语:“其一,趁夜派出小队精兵,换上金兵衣甲,潜入其营寨外围,制造混乱,佯装我军夜袭,不求杀伤,但求惊扰,令其草木皆兵,疲于应付!”
“其二,天亮前,在城头多树‘岳’字帅旗!不仅北门,东、西、南三门皆树!令其斥候无法判断虚实!更要让所有守军,轮番上城头走动,甲胄鲜明,鼓噪呐喊,做足大军云集、严阵以待之态!”
“其三,也是关键!” 王彦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派人,快马加鞭,秘密潜出南门,走水路,直奔建康!将鄂州危急、金军主力韩常部围攻的消息,火速禀报李相和韩将军!不求他们立刻派大军来援(远水难解近渴),但求…但求岳帅能亲笔写一封军令!哪怕只有只言片语,盖上他的武昌郡开国公大印!有此物在,便是定海神针!”
张宪越听眼睛越亮!此计环环相扣,充分利用了韩常此刻的惊疑不定和心理威慑!尤其是最后一点!岳帅虽不能亲临,但只要有一封盖着帅印的亲笔信送至城头,哪怕内容只是“坚守待援”四字,对守军士气的提振和对韩常心理的打击,将是无法估量的!
“好!就依此计!” 张宪当机立断,立刻分派任务。一支由悍卒组成的小队,换上缴获的金兵衣甲,如同幽灵般消失在城下黑暗中。城内守军也被紧急动员起来,一面面崭新的“岳”字旗被连夜赶制,准备在天亮前插满四门城头。而一匹快马,带着鄂州存亡的重托,在数名死士的护卫下,悄然从防守相对薄弱的南门缒城而出,消失在茫茫江雾中,直奔下游建康!
金军大营,中军帐。
韩常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烦躁地在帐内踱步,甲胄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案上放着斥候刚刚送回的一份粗略手绘——那是鄂州城头的景象,数面巨大的“岳”字旗在火光中异常醒目,城头人影幢幢,戒备森严。
“废物!还是看不清那城楼上的人是不是岳飞?!” 韩常一把将草图扫落在地,怒视着跪在下面的斥候队长。
斥候队长冷汗涔涔:“将军恕罪!宋军防备极严,箭矢如雨,无法靠近百步之内!火光摇曳,距离又远,实在…实在难以分辨!但…但看那身影气度,按剑而立的姿态…确…确有几分相似…”
“几分相似?” 韩常眼中厉芒闪烁,心中的疑云更重。他想起了昨夜水寨那场玉石俱焚的爆炸,想起了攻城时宋军突然爆发的决死反扑…这不像是一支失去主帅的军队该有的反应!难道…岳飞真的没重伤?或者,他根本就在鄂州?!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就在这时,营寨外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喊杀声!
“报——!” 一名军校慌张冲入,“将军!营寨西侧和南侧外围发现小股宋军袭扰!穿着…穿着我们的衣甲!混战中难以分辨,引起不小混乱!”
“什么?!” 韩常勃然大怒,“废物!都是废物!连营寨都守不住!” 他冲出大帐,只见营寨边缘火光晃动,人影交错,喊杀声、斥骂声乱成一团。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整个军营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和压抑,士兵们惊疑不定,看向主帅的目光也充满了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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