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行在,御书房。
烛火在青铜鹤首灯中噼啪作响,将赵桓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面前的龙案上摊着三幅舆图——一幅是黄河以北的金军布防,一幅是淮河两岸的宋军粮道,最上面那幅边角泛黄,正是二十年前岳飞呈给高宗的《平戎策》抄本。
“陛下,岳将军求见。”黄门官的声音压得极低。
赵桓迅速将舆图卷起,塞进龙案暗格。他摸了摸腰间的“靖难”玉牌——这是岳飞临终前雕的,此刻正贴着他发烫的肌肤。门帘一掀,岳云裹着夜风进来,甲叶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是昨夜清剿金军细作的痕迹。
“臣参见陛下。”岳云单膝跪地。
“起来。”赵桓亲自扶他,“朕让人备了酒,是庐州的老烧刀子。”他指了指案上的青瓷坛,“你父亲当年也爱喝这酒。”
酒坛打开,醇厚的香气漫开。赵桓斟了两碗,一碗推给岳云:“今日召你,是要商量反击的事。”
岳云捧起酒碗,手微微发颤。他记得三个月前汴梁城破时,赵桓抱着父亲的尸身哭到嘶哑;记得江夏行宫里,赵桓为他挡刺客时染血的龙袍;更记得黄河水寨那夜,赵桓站在船头,说“岳家军的枪,不会倒”。
“陛下想如何反击?”他问道。
赵桓将酒碗重重一磕:“朕让人查了二十年来的军账。”他的声音低沉如雷,“当年十二道金牌,不是要岳帅班师,是要他交出兵权!秦桧的党羽把‘直捣黄龙’的军报压了三个月,等岳帅回朝,金牌已到了朱仙镇!”
岳云的瞳孔骤缩。他从未听父亲提过此事——原来那道“十年之力,废于一旦”的悲叹背后,藏着这样的阴谋。
“朕查到了主笔的监军。”赵桓从暗格里取出一卷密报,“李纲去年在潭州病逝,临终前托人带信,说当年替岳帅批的‘撤军令’,朱印是假的。”他将密报拍在案上,“这是秦桧的私印。”
岳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沥泉枪说的“莫负山河”,原来山河二字,早被奸贼啃噬得千疮百孔。
“所以朕要反击。”赵桓抓起酒坛,仰头灌了一口,“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大宋的皇帝,还能扛得起这杆‘精忠报国’的旗!”
他指向舆图最北端的“燕云十六州”:“完颜亮死了,漠北金军新立的主帅是完颜褒,此人好大喜功,前日派人送来战书,说要‘踏平临安,活捉赵桓’。”
“陛下的意思是……”
“诱敌深入。”赵桓的手指点在淮河与长江交汇处,“朕让户部拨了三百万贯,让工部在采石矶造战船三百艘;命四川吴玠从阶州出兵,牵制金军西线;再派岳将军率背嵬军主力,从襄阳北上——”他突然笑了,“完颜褒以为咱们还在怕他,却不知咱们要给他设个局。”
岳云眼睛发亮:“陛下是想……”
“围魏救赵。”赵桓将密报推向他,“完颜褒的老巢在漠南,他最怕后方不稳。朕让人散布消息,说宋军要联合西夏抄他的后路。他若分兵回防,淮河防线就空了;若不回防,漠南百姓就要遭殃——而咱们,”他拍了拍腰间的“靖难”玉牌,“要让这杆枪,刺穿他的软肋。”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
赵桓突然握住岳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云儿,你父亲临终前说‘臣死之后,愿陛下莫负山河’。朕今天告诉你——朕负不起山河,所以要让这山河,替朕斩尽胡虏!”
建康城外,岳家军寨。
岳云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八百背嵬军排成的方阵。士兵们的铠甲擦得锃亮,沥泉枪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片燃烧的火海。
“将军!”张宪策马而来,“采石矶的战船提前七日完工,吴玠将军的水师已到九江!”
“好。”岳云转身看向身后的老卒,“牛伯,把咱们的‘破阵枪’取出来。”
牛皋扛着一杆黑缨长枪走上前,枪杆上缠着褪色的红布——那是岳飞当年在朱仙镇亲手系的。“将军,这是您父亲当年用的枪。”他将枪递给岳云,“老奴替您擦了七七四十九天,枪杆上的‘精忠报国’四个字,还跟当年一样亮。”
岳云接过枪,指尖抚过枪杆上的刻痕。那是父亲每次练枪后留下的,深浅不一,却整齐如诗。他突然想起黄河水寨那夜,完颜亮临死前说的“你父亲输了”——不,父亲没输,他的枪尖挑过的每一个金兵,他的血浸透的每一寸土地,都在替他赢。
“传令下去。”他将枪插在点将台中央,“明日寅时,全军开拔!目标——寿春!”
“将军!”人群里炸响一声喊,“咱们的旗!”
岳云抬头,见亲兵正捧着一面新旗上来。旗面是玄色,绣着金线“岳”字,旗角还绣着朵小红花——那是母亲姚氏当年为他缝的,说“见花如见娘”。
“升旗!”
鼓号齐鸣,“岳”字旗缓缓升起,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岳云望着旗面上的“精忠报国”四个金漆大字,突然想起赵桓在御书房说的话:“山河要斩尽胡虏。”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杆旗,插到金国的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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