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李青就被院子里哗啦啦的水声惊醒了。她摸了一把身旁的褥子,凉津津的,王轱辘显然已经起床多时。窗外传来七叔公指挥人搬东西的吆喝声,还有张婶哄梨叶穿衣服的轻言细语。
李青套上那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这是昨晚全家人投票选出来的"上镜服装",连梨生都一本正经地表示"娘穿这个最好看"。推开房门,晨雾中合作社已经忙成了一锅粥。李大勇正往五菱宏光上贴"欢迎省电视台"的横幅,他媳妇蹲在井台边杀鱼,刀背敲在鱼头上的闷响听得人牙酸。
王轱辘光着膀子在检修那台久未使用的拖拉机,机油和汗水在他背上混成一道发亮的痕迹。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递过来个搪瓷缸:"醒酒汤。"
李青接过缸子,温热的汤汁里飘着几片醒神的薄荷叶。她小口啜饮着,目光扫过王轱辘肩背上几道新鲜的抓痕——昨晚她情急之下留下的杰作。想到这里,她耳根一热,差点被醒酒汤呛到。
"慢点喝。"王轱辘突然转身,沾着机油的手指在她嘴角一抹,"又没人跟你抢。"
李青刚要还嘴,梨生就举着一个塑料玩具摄像机冲了过来:"娘!我练习拍电视呢!"小家伙的裤腿一长一短,显然是张婶忙中出错给穿反了。
七叔公拄着花椒木拐杖走过来,老花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县里来电话,说采访车九点到。"老人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确良中山装,连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让轱辘把那几份检测报告准备好。"
王轱辘点点头,随手抓起搭在拖拉机上的背心擦了把脸。李青眼疾手快地抢下来:"脏死了!"她转身回屋拿了条干净毛巾,却听见身后传来李大勇媳妇的窃笑。
早饭是张婶拿手的葱油饼配小米粥。合作社所有人都挤在晒场上吃,连李青父母都早早过来了。老爷子今天特意换了双新布鞋,走路时还有点跛的右腿似乎也好多了。
"爸,您慢点。"李青扶着他坐下,"电视台主要拍合作社,您不用太紧张。"
"谁紧张了?"老爷子梗着脖子,"我当年在公司,也接受过采访!"
王轱辘闷头喝粥,嘴角却微微上扬。李青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换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意思很明显:晚上再收拾你。
八点半,合作社所有人都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李大勇甚至打了一条红领带,活像个新郎官。李青给梨叶重新梳了小辫,又检查了一遍梨生的作业本——小家伙坚持要让电视台拍他的满分数学题。
"来了来了!"守在村口的合作社小伙骑着自行车飞奔回来,"三辆车!还有无人机!"
整个合作社瞬间沸腾。李青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领,突然被王轱辘拉住了手。这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那件结婚时穿的白衬衫,袖口规整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
"别怕。"他粗糙的拇指在她掌心摩挲了一下,"有我在。"
省电视台的采访车缓缓驶入合作社大门。最先跳下来的是个扎马尾的女记者,举着话筒直奔七叔公:"大爷,听说你们合作社这次被人陷害?"
七叔公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胡子:"同志别急,先看看我们合作社的新品种草莓。"
李青暗暗佩服老人的沉着。她拉着王轱辘上前,递上准备好的资料袋。女记者翻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里面不仅有检测报告,还有老周家仓库的取证照片和视频。
"这些能拍吗?"
"当然。"王轱辘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我们合作社做事光明磊落。"
采访持续了一整天。摄像机跟着李青和王轱辘走遍了草莓大棚、包装车间和梨园。无人机在空中盘旋,拍下合作社整齐的田垄和崭新的山庄。梨生如愿以偿地在镜头前展示了他的满分作业,梨叶则害羞地躲在张婶身后,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
傍晚时分,采访接近尾声。女记者突然提出要拍一段夫妻俩的日常。李青正在灶台前炒菜,闻言差点把锅铲扔出去。
"就拍你们平时怎么相处的。"女记者笑着说,"观众爱看这个。"
王轱辘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手臂环过她的腰,接过她手里的锅铲:"我来。"
李青耳根发烫,却还是配合地让出位置。王轱辘炒菜的动作意外地娴熟,宽厚的背影在灶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可靠。女记者眼睛一亮,示意摄像师推近镜头。
"王老板在家也做饭啊?"
"嗯。"王轱辘头也不回,"她爱吃我炒的土豆丝。"
这句简单的回答让李青鼻子一酸。结婚这么多年,他确实记得她所有的喜好——不爱吃姜、喜欢脆一点的土豆丝、睡前要喝半杯温水......
晚饭后,电视台的人终于收工了。合作社所有人都累得东倒西歪,但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红光。七叔公破例开了瓶珍藏的老酒,连张婶都小酌了一杯。
"这下看赵家那些亲戚还敢使坏不!"李大勇喝得满脸通红,领带早就歪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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