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水库的闸门在晨光中泛着湿润的金属光泽。王轱辘赤脚踩在潮湿的草地上,脚底沾满了紫云英的细碎花瓣。昨夜调试到凌晨的水位传感器终于开始稳定传输数据,他蹲下身,手指拨弄着一株被水流压弯的紫云英,突然发现花丛里躺着一个生锈的金属盒。
李青端着搪瓷缸走过来,看见王轱辘正用瑞士军刀撬那个锈迹斑斑的盒子。她刚洗过的头发还滴着水,有几滴落在王轱辘的后颈上,顺着他的脊椎滑进衣领。"梨叶昨晚说梦话都在喊爸爸。"她蹲下身,把冒着热气的姜茶塞进他手里。
盒子里是一本被水汽浸得发皱的工作日志,扉页上写着"青山村水利工程观测记录1985-1987",落款是张婶清秀的字迹。王轱辘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突然停在一页画着简易笑脸的记录上——那是他七岁时偷偷在张婶的本子上画的。
晒场方向传来菌生杀猪般的嚎叫。李大勇拎着儿子的衣领往村委会走,小男孩的平板电脑吊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小兔崽子黑进灌溉系统改参数!"李大勇的吼声惊飞了田埂上的白鹭。他媳妇小跑着追上来,往丈夫手里塞了一包湿巾,顺手把菌生乱糟糟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辫。
七叔公的新助听器在晨会上又发出刺耳的啸叫。老人烦躁地拍打耳朵,老花镜片上还沾着早上吃豆浆溅到的污渍。梨生趴在会议桌下鼓捣无人机,突然举起手机拍下父亲打瞌睡的模样——王轱辘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下巴上的胡茬把张婶的工作日志蹭出了细小的褶皱。
正午的阳光把闸门的金属表面烤得发烫。李青拎着保温饭盒爬上观测台,看见王轱辘赤着上身躺在检修板上,腰侧结痂的伤口边缘泛着红。她故意把冰镇的矿泉水贴在他肚脐上,男人猛地弹起来,后脑勺撞在悬垂的工具箱上。
"伤口要感染了。"李青用碘伏棉签轻轻擦拭他发红的伤处,闻到了铁锈和药水混合的气息。王轱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拇指摩挲着她虎口处那个小小的疤痕——那是去年修理收割机时被铁片划的。观测梯突然传来李大勇的咳嗽声,两人慌忙分开时碰翻了饭盒,酱汁在张婶的工作日志上晕开一片油渍。
暴雨在午后突然降临。王轱辘冲进雨幕抢救晒场的测量仪器,白T恤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李青抱着雨衣追到田埂上,却被他拽进灌溉渠旁的泵房里。潮湿的呼吸交缠间,她咬到他下唇的干皮,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爸!"梨生的声音穿透雨帘。小男孩穿着荧光雨衣站在渠边,怀里抱着用防水布裹好的信号接收器:"七太公说上游水位异常!"他眨着和李青一模一样的杏眼,雨滴顺着发梢滴在怀里的平板上,屏幕正闪烁着红色的预警信号。
晚饭时李大勇媳妇炖了排骨汤,特意往王轱辘碗里多捞了两块冬瓜。菌生偷偷把不爱吃的胡萝卜塞进梨叶的布偶口袋里,换来妹妹在桌下狠狠踩了一脚。七叔公的助听器掉进汤碗里,老人举着湿漉漉的电子设备,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深夜的闸口值班室亮着冷白的灯光。王轱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连日的疲惫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李青端着药推门进来,看见他后颈的汗珠滚进衣领。她放下杯子,指尖按上他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闻到了紫云英香皂的气息混着淡淡的汗味。
雨势在凌晨转小。王轱辘突然从行军床上坐起,赤脚踩过冰凉的水泥地。张婶留下的铁灰色铃铛静静挂在值班室的窗边,在夜风中纹丝不动。他轻轻拨动铃铛,锈住的铃舌突然"咔"地松动了。
堤坝上的探照灯刺破雨幕。李青找过来时,看见王轱辘跪在湿滑的闸口边检查传感器,连日的劳累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她默默蹲下接手线路检查,两人的肩膀在细雨中相撞,直到控制屏上的红色警报突然跳成绿色。
闸门启动的轰鸣惊醒了水库的夜色。王轱辘颤抖的指尖划过控制屏上跳动的数据,张婶的工作日志在仪表盘下微微颤动。李青把脸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极了当年张婶摇动纺车的节奏。
合作社的自动灌溉系统切换水源的提示音惊飞了夜栖的白鹭。远处李青父母家的灯亮了,隐约传来梨叶要听故事的撒娇声。七叔公的电动三轮车在雨幕中亮起车灯,光束扫过闸门上那两个相倚的身影,又在雨丝中渐渐模糊。
晨光穿透云层时,梨生牵着睡眼惺忪的梨叶站在新修的田埂上。小女孩怀里抱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游着几条从引水渠捞来的透明小鱼。合作社食堂的炊烟袅袅升起,混着晨雾飘向苏醒的龙潭水库,那里闸门洞开,清冽的水流正滋润着紫云英盛开的田野,花瓣上的水珠在朝阳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王轱辘站在闸口,看着水流沿着母亲三十年前设计的路线蜿蜒前行。李青悄悄握住他的手,两人的婚戒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远处,新栽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像是大地在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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