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四年,苏州。
隆禧搁下笔,轻捻着刚封口的密信,嘴角微扬:“灵姝这丫头,在克鲁伦河边挖渠砌墙练兵丁,连最新火铳都造出来了,京城里都没有,动静大得……啧。”
信报里的景象闪过:散落穹帐筑成石头城,土墙后头探出黑洞洞的铳口,冷得扎眼。尚家工匠、戴梓图纸,还有她那股疯劲儿……
“显德帝那边,枕头怕要睡不稳喽……”他摩挲扳指,“也好。这潭死水,该搅搅了。” 仆从无声接过信,遁入苏州沉沉的夜色。
康熙三十三年春,顶着和硕靖安公主凤冠的尚灵姝,踏入蒙古的刀尖。
嫁过去不满半年,一封插着三根黑羽的急报,撕破风雪砸进金帐。
指尖无意识划过腰间的匕首鞘——早被摩挲得温润如玉。风雪浸透信纸,纸上惊雷炸开:「圣驾崩于畅春园」。
灵姝猛地起身,貂袖带翻银杯,奶酒泼湿狼皮案几。“三十三年冬……”低语在喉间滚过,辨不清是悲是喜。
踏入这苦寒地第一天,她就在刀尖上跳舞。老汗王在她来后一月咽气,丢下个没成气候的多尔济扎布,和一帮眼冒绿光的饿狼叔伯。
“主子?”心腹萨仁试探着问。
“无事。”她摆手,眼底寒霜凝实。康熙死得——太是时候了!
再晚些,等显德帝坐稳龙椅,难保不动心思“请”她这“前朝余孽”回京“颐养天年”。更别提康熙对她长姐寒知那点龌龊心思……那把刀,悬了尚家多少年!
压下翻腾的心绪,展开第二封。
熟悉的瘦金体让她肩背骤然卸力,骨头都轻响一声。姐夫隆禧:「帝崩,新君初立,京中暗涌。知知安好,王府无恙。汝处险远,速固根基,毋念京畿。父已备人,待汝号令。」
她不怕刀,只怕牵累紫禁城阴影下为她撑伞的姐姐。这封信,是定海神针。
“萨仁!”声音淬冰,“传令,明日正午,王帐校场——摆‘那达慕’!”
...........
五年,够尚灵姝把布鲁特这块蛮荒烙饼翻个面儿!
昔日的散帐被石头圈成了堡垒,箭垛后头杵着黑黢黢的铳管——靠着长姐神不知鬼不觉弄来的戴梓图纸,配上尚家工匠的手艺,成了“布鲁特铳”。
围堡里,砖房挤走帐篷,驼铃声昼夜不断,运来中原的茶铁绸缎,带走草原的皮货马匹药材。
正午,风卷残雪。
冻硬的校场黄土地上,几十条光膀汉子蒸腾着热气。初春寒风抽在古铜皮肉上,汗珠子滚下来,砸进土里。
尚灵姝高踞王座。墨绿锦袍裹在玄狐大氅里,猫眼石金簪松松一挽,五年风沙洗尽京华贵女的娇嫩,只剩玉石般的冷峻轮廓。
那双曾让紫禁城阿哥失魂的眼睛,如今深不见底,只倒映着校场下的野蛮搏杀。
“哈!”炸雷般一声吼。
场中,肩宽如门的卷毛壮汉巴特尔,把人摔麻袋似的掼进雪尘,脚踩脊背,仰头嚎叫,油亮的胸膛反射雪光。
旁边名义上的汗王多尔济扎布局促地动了动,偷瞄一眼灵姝,喉结一滚又缩回去。
五年,足够拔光幼狮的爪牙,变成一头温顺又畏缩的……猫。
灵姝目光扫过,声音不高,却扎透全场喧嚣:“巴特尔,力气抵得头种牛,关节硬得像老骆驼桩。遇着火铳快马?三息都扛不住。”
壮汉的笑容僵在脸上,肌肉抽了几下,不甘地挪开脚。
下一对上场。一人身形精悍,腰似游蛇,锁喉、摁倒一气呵成。
“苏赫巴鲁,”灵姝指尖一点,“留。”
精悍青年猛地抬头。汗湿黑发粘在额角,一双鹰眼野火般灼灼烧向王座。胸膛起伏,汗水滑入腰下皮带。
几位老台吉在旁边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
哪门子那达慕?这分明是靖安公主的修罗人才市场!
五年,靠着尚家砸钱送人、玩出花的匠人和吓破胆的火器……贵族早被她架空了筋!布鲁特牧民只认金顶大帐的公主令,谁管北京城坐哪朝皇帝?
烈风抽在光脊背上,抽出一道道红杠子。没人躲闪,全场屏息等待审判。
她的目光像滚烫的烙铁,在每一块贲张的肌肉、每一双躁动的眼睛上碾过。
空气里是汗味、皮子膻味,混着浓得化不开的雄性荷尔蒙。
一个青年肩背挂了彩,血线顺着饱满胸肌滑落,混进汗珠。灵姝的目光在那血痕上一顿,青年如同被烫到,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动作瞬间走形。
另一个狼崽子眼神的年轻人,腰臀紧致绷出惊人弧线,放倒对手抬头时,脸“腾”地红透,眼却亮得像窜了火苗。
时间在粗喘、肉搏闷响和汗珠滴答声中凝固。
“苏赫巴鲁、阿古拉、格日勒图,”她下巴微扬,“明天金帐报到。”
被点中的三人,眼中炸开饿狼叼到肉的狂喜。
她起身,玄狐大氅滑落,墨绿锦袍掐出纤韧腰肢。缓步走下,停在单膝跪地的苏赫巴鲁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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