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日的清晨,火车站的广播带着电流声划破雾霭。林阳的行李箱轮轴碾过站台的砖缝,发出“咔嗒咔嗒”的响——那是二哥去年送他的二手箱,箱角还贴着歪歪扭扭的“稳哥出征”贴纸,此刻被晨露洇得发皱。
“老四,把这个带着。”妈妈往他帆布包里塞了袋煮鸡蛋,其中有几个是妈妈照着二伯儿以前给的样子,又做了几个,蛋壳上用红笔写着“早中晚各一个”,“你爸偷偷给你装了瓶臭豆腐,别让宿舍同学嫌弃……” 话没说完,爸爸已经转身去买站台票,背影裹在旧夹克衫里,像团缩起来的影子——他向来不说“舍不得”,却在凌晨五点就蹲在厨房擦行李箱轮轴。
二姐穿着新买的牛仔外套,领口还挂着吊牌,往他手里塞了包湿巾:“稳哥,火车上厕所脏,记得垫着纸坐。” 小五抱着他的校服不肯撒手,校服口袋里还装着她偷偷塞的草莓糖:“老四你回来时,我要东北的雪做的冰糖葫芦!” 阿浩和老三靠在检票口的柱子上,阿浩举着个塑料袋晃了晃,里面是三罐冰镇可乐:“稳哥,到了东北要是被冻成冰棍,就想想咱联盟的‘NeverDown’——可乐冰着喝,人得热乎着活!”
火车晚点的通知在十点响起。林阳蹲在候车室长椅旁擦行李箱,听见妈妈在跟三轮车大哥念叨:“这绿皮车太慢了,阳阳长这么大没坐过这么久的车……” 大哥递来瓶冰镇汽水,拉环声混着远处的汽笛声:“慢车好啊,能多看两眼路上的风景,当年我骑三轮车从乡下进城,也是一路晃荡着看过来的。”
真正发车时已近中午。林阳靠窗坐着,看妈妈的围巾在站台上飘成小点,二哥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医院赶过来,手指冲着我笔画着说,应该大概意思是二伯儿还是不放心,让二哥送送我,他的手搭在爸爸肩上,像在替他挡住摇晃的秋风。车窗外的梧桐树退成绿色的浪,他忽然想起高三教室的窗台,那时总盯着树上的蝉蜕发呆,此刻蝉蜕早随夏天落幕,只剩行李箱里的田螺壳,在车轮震动中发出细碎的响。
绿皮火车的夜是被泡面味泡软的。下铺的大爷捧着搪瓷缸子喝白酒,酒香混着汗味漫过来,对面的大姐正给孩子冲奶粉,奶瓶撞在小桌板上叮当作响。林阳摸出妈妈装的煮鸡蛋,蛋壳上的“早”字被蹭掉了半边,忽然想起临上车前,爸爸塞给他的纸条——此刻夹在联盟宣言里,写着“到了报平安,别省电话费”,字迹比平时歪扭许多。
凌晨三点,火车在小站临时停靠。林阳踩着晃荡的车厢去厕所,路过软卧车厢时,看见个穿格子裙的女孩趴在窗边,手里的书被月光照亮——《霍乱时期的爱情》,书名在晃动的光影里忽明忽暗。她忽然抬头,发梢扫过窗台,眼神落在他校服袖口的粉笔灰印上,嘴角轻轻翘了翘,又低头翻书。
这一眼让他想起高三那年,自己在操场看台画联盟徽章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目光——带着陌生的温柔,却又很快藏进书页里。火车再次启动时,他摸着校服袖口的灰印笑了,忽然觉得漫长的晚点不再难熬,那些晃荡的时光里,总有些不期而遇的光,像田螺壳里的星星,悄悄亮起来。
抵达长春站时,阳光正从站台顶棚的缝隙里漏下来。林阳跟着人流往外走,行李箱轮轴卡在铁轨缝里,忽然有人从身后帮他抬了把——是个穿藏青色卫衣的男生,头发短得像刚割的麦子,开口带着东北口音:“同学,你这箱子跟我姥爷的旧电视似的,咋这么沉?”
报道处的队伍拐了三道弯。林阳盯着“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横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笑骂:“你这围巾戴得跟个北极熊似的,内蒙来的也不至于怕冷成这样吧?” 回头时,只见穿格子裙的女孩正跟另一个女生打闹,围巾甩起来扫过他的手背——是火车上见过的那个女孩,此刻阳光下,她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的书签,像只展翅的小蝉。
宿舍在三楼,307室的门半开着。推开门时,下铺的男生正往墙上贴篮球海报,看见他立刻蹦起来:“同学!可算来了,我是张野,哈尔滨的,刚帮你占了靠窗的上铺!” 他忽然盯着林阳的行李箱笑出声,“哎你这贴纸挺有意思——‘稳哥出征’?这是你外号啊?”
林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校服领口还沾着火车上蹭的粉笔灰:“高中同学瞎起的,说我做事稳当。” 张野一拍大腿,把篮球海报往桌上一甩:“稳当好啊,以后咱宿舍就靠你镇场子了!稳哥,行李给我,我帮你搬上铺去!”
靠门的床铺上,个戴眼镜的男生正用湿毛巾擦桌子,听见声音回头,手里的洗洁精泡泡掉在地上:“我叫陈默,长春本地的,咱宿舍轮流值日啊,你今天先熟悉环境,我来就行。” 最后一张床铺空着,床头挂着串风干的蓝莓——后来才知道,那是通辽来的赵磊特意从家里带的,“给南方同学尝尝咱草原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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