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筛过疏朗的枝桠,在乾元殿偏殿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谷物干燥的暖香,混着墨香,沉甸甸地压着案头那摞越堆越高的奏报。澈儿埋首其中,朱笔悬停,指尖染了薄薄一层赭红。
一份份奏报次第展开,字里行间跳动着金黄的穗浪,扑面而来的是沉甸甸的丰稔气息。京畿、河东、淮南…尤其是那几处曾因河道淤塞、征发民夫不力而险些误了春耕的州县,报来的数目格外喜人。他指尖在“较往年增三成”的墨字上轻轻一点,唇角便不自觉地带起一道细微的弧光。数月前亲赴京郊皇庄,蹲在田埂边听老农絮叨的情形犹在眼前,彼时记录下的堆肥法、新式耧犁的种种细节,此刻都化作了这满纸殷实的回报。他提笔,在那份河道疏浚地的奏报空白处,批下几个小字:“民力未空耗,田畴得膏腴,善。”
殿门轻启,东方宸与殷照临一前一后步入。东方宸玄色常服,步履从容,目光掠过澈儿案头,唇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殷照临依旧是一身墨蓝,沉稳如山,只在看到澈儿舒展的眉宇时,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温煦。
“看来,澈儿是得了喜鹊的信儿?”东方宸随意拣了张圈椅坐下,指尖在紫檀扶手上轻叩,戏谑道,“这满殿的秋阳,都暖不过你案上那堆金谷子了。”
澈儿抬头,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松快,将几份重点奏报双手奉上:“父皇请看。去岁推行之法,今秋多已见效。尤其这几处,粮仓渐盈,市价平稳。”他顿了顿,指向其中一份,“河道疏浚之地,今岁反成上田,足证分段包干、辅以器械之法,利民利耕。”
东方宸接过,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行关键数目,笑意渐深:“好!朕心甚慰。传旨,赐宴此番考绩卓异之地方官吏,着吏部记档。”帝王恩赏,向来是驭下的利器,更是对实心任事者最直接的肯定。
殷照临却已将奏报翻至末页,指节在粮仓储备与转运调度的条目上叩了叩,声音低沉如金石相击:“丰年仓储,亦需防患。虫鼠之害,霉变之忧,不可轻忽。命户部严饬各仓大使,勤加检视,通风晾晒,不得有误。”他向来如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亦不忘泼一瓢警醒的冷水,将可能燎原的隐患扼杀于微末。
澈儿肃然颔首:“儿臣即刻拟旨。”他铺开素笺,蘸墨落笔。笔尖游走,沉稳流畅。东方宸看着他笔下渐成的字句,忽而笑道:“前些日子含光那小子来信,还抱怨北境风硬,连新麦饼都烙得粗粝。若叫他知晓京畿仓廪这般充实,怕是要馋得连夜策马回京打秋风了。”他口中的“含光”,正是靖国公嫡孙沈骁的表字。
提及好友,澈儿眉梢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笔下不停,口中却自然应道:“北地苦寒,物产本艰。含光戍边辛苦,他日若归,宫中窖藏的新麦,儿臣定亲手给他蒸屉最暄软的炊饼送去。”话音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亲昵与许诺,仿佛挚友此刻便立在眼前。批阅奏报的朱笔在“仓储调度”旁,又添了一行小注:“北境轮戍将士冬粮,宜预为筹措,择耐储者优供。”
待旨意拟毕,用印封缄,自有内侍快步捧出。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闻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清脆地啄破了殿宇的沉静。光影在三人之间缓缓流淌,案上奏报堆积如山,却奇异地不再显得沉重。那是天下农人一载辛劳的具象,亦是他们父子三人殚精竭虑后收获的答卷。
澈儿轻轻合上最后一份报捷的奏疏,指腹抚过光滑坚韧的纸面,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实在。他抬眼望向殿外,高远的秋空湛蓝如洗,几缕薄云舒卷。心头那根因春耕而紧绷的弦,终于在这满盈的秋声里,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下来。桌角那方沈骁自北境捎来的粗糙却坚实的砺石镇纸,默默压着一角信笺,无声诉说着千里之外的烽烟与少年共同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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