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裴寂递上青瓷瓶,袖口暗纹洇着水痕,“寒潭水毒,三日连服。”
洛昭寒怔然抚向后颈,果然触到细密红疹。难怪方才施针时指尖发麻,原是被寒毒侵了经脉。
她抬眸欲问,却见裴寂正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手——那方素帕赫然绣着她半月前遗失的玉兰!
“你!”她耳尖腾地烧红,正要发作,忽听墙内传来长宁伯的嚎哭:“阿寂!你娘又昏过去了!”
裴寂神色骤变,转身时不忘将药瓶塞进她掌心。洛昭寒望着他疾奔的背影,忽见那方帕子飘飘荡荡落在雪地里。
……
暮色四合,洛昭寒踏出长宁伯府朱漆大门时,檐角灯笼正被北风吹得打转。
她眯眼望着空荡荡的街面——方才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林军,此刻连片盔甲残影都不剩。
“姑娘当心脚下。”丫鬟扶着她踩上石阶,话音未落突然噤声。
街角暗处影影绰绰聚着十几人,正是先前作鸟兽散的伯府亲戚。
这会儿见火势熄灭,又探头探脑想往府里蹭。
洛昭寒冷笑出声。这些人前世在裴寂落难时落井下石的嘴脸,她可记得真切。
如今倒好,连装模作样都省了,活像闻到腥味的鬣狗。
“回府。”她拢紧身上半湿的披风,青石板路上洇开串水渍。
转角处马车静静停着,车辕上却不见车夫踪影。洛昭寒心头突地一跳:“春喜?”
往常早该蹦跳着迎上来的丫头毫无动静。
车帘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里头黑黢黢的轮廓。
洛昭寒指尖扣住袖中银簪,靴底碾过碎石子发出轻响:“春喜!”
“喀嗒”一声,车帘突然掀起。
谢无岐倚着厢壁冲她笑,玉冠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昭昭好大的火气。”
洛昭寒瞳孔骤缩。
她分明看见春喜歪在角落,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悬着的心刚落回肚里,怒火便窜上心头:“谢小公子如今倒爱做梁上君子了?”
“这话说得伤人。”谢无岐慢悠悠跳下车辕,锦靴碾过她脚边水洼,“我不过是……”他忽然顿住,目光在她湿透的裙裾上打了个转,“昭昭这是演哪出?落难美人计?”
洛昭寒后退半步,披风下摆甩出个凌厉的弧度:“让开。”
谢无岐却欺身上前,鼻尖几乎蹭到她鬓边湿发:“今日太子妃本该在端王府身败名裂,长宁伯府此刻该是火烧联营,血流成河——”他猛地擒住她手腕,“为何偏偏都改了命数?”
剧痛从腕骨传来,洛昭寒咬紧牙关。
前世这双手曾温柔地为她描眉,如今却像铁钳般要将她捏碎。她突然抬膝顶向对方腹间,趁他吃痛松手疾退三步。
“谢小公子莫不是癔症了?”她将颤抖的手藏进袖中,“太子妃凤体安康是万民之福,长宁伯府躲过灾祸是天佑忠良——”
“好个天佑忠良!”谢无岐抚掌大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上月端王府你本该称病不出,今日长宁伯夫人本该投湖自尽。昭昭,你当我是傻子么?”
寒风卷着焦灰扑在脸上,洛昭寒突然嗅到一丝血腥气。
她这才注意到谢无岐右手指节有新鲜擦伤,锦袍下摆沾着深色污渍——是了,前世今日他本该在别院与柳月璃私会,此刻却出现在这里。
“谢无岐。”她突然莞尔,“你袖口沾了杏花粉。”
对面人脸色骤变。
洛昭寒趁他分神,银簪如毒蛇吐信直刺他咽喉。谢无岐偏头躲过,簪尖擦着耳廓划出血线。
两人错身刹那,她压低的声音淬着冰碴:“还请谢公子不要再纠缠本姑娘了!”
“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来长宁伯府?”谢无岐逼近一步,不依不饶。
梅枝积雪簌簌坠落,洛昭寒借着整理斗篷的动作后退半步。
谢无岐蟒纹袖口扫过她鬓边海棠,带起一阵沉水香。
“谢公子以何身份过问?”她抬眸时,眼底映着檐角冰凌的冷光。
谢无岐指尖碾碎梅瓣,朱砂色汁液染红指腹:“相国寺那日,你不是说过愿意考虑与月璃一起嫁给我…”
“我归家后便与双亲言明。”洛昭寒忽然轻笑,发间珍珠步摇在风中晃出碎影,“谢公子莫不是以为,我会如柳姑娘般甘愿二女共侍?”
谢无岐面色骤沉,玄玉扳指磕在石栏上:“月璃温良贤淑,自不会与你计较。”
“好个温良贤淑。”洛昭寒拂开肩头落梅,“既如此,何不八抬大轿迎她过门?偏要拿我作筏,演什么情深不渝的戏码?”
“你!”谢无岐攥住她腕骨,却摸到一截冰凉玉镯——这分明是端王府赏花宴那日,裴寂腰间悬着的鸳鸯扣改制的!
洛昭寒趁机抽手,珊瑚戒指在雪地划出血痕:“家父已为我另择良配,谢公子若再纠缠…”她故意抚过玉镯,“裴大人可不是吃素的。”
“裴寂?”谢无岐瞳孔骤缩,忽然想起赏花宴上那人临水而立的身影。
当时洛昭寒失手打翻茶盏,裴寂竟用官袍袖摆去接滚烫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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