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殿下那边,肯定是想和长公主家结亲,亲上加亲的。而孙洪雷,无论家世、年纪、相貌,都是迎娶浏阳郡主的绝佳人选。
想到这里,裴寂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孙洪雷刚才看洛昭寒的眼神——那眼神里的热切和紧张,藏都藏不住。
裴寂的眉头不由得轻轻蹙了起来。
他刚踏上马车不久,褚老便掀帘而入。车帘翻动间带进几缕清风,将车厢里凝滞的空气搅散开来。
“如何?听闻洛家那位昭寒姑娘也来了?”褚老笑吟吟探进半个身子,花白胡须随着说话声一翘一翘。
裴寂从卷宗中抬头,眉间沟壑未平:“老师看我今日提议如何?”
老者闻言敛了笑意,盘腿坐下时衣袍窸窣作响:“当真不改主意了?见着洛姑娘也不动摇?”
青年执卷的手微微一顿,指节在竹简上压出浅痕。那声“洛姑娘”像石子投入深潭,在他眼底激起细微涟漪。
“哈!”褚老突然拍膝大笑,两眼放光凑近,“可算让老夫逮着了!你这冷面郎君何时这般瞻前顾后过?”
裴寂闭了闭眼,暗叹终究着了道。老狐狸故意拿话激他,偏生自己关心则乱。
“老师,说正事。”他试图拉回话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褚老却不肯罢休,揪着青年衣袖追问:“快说何时动的心?总不会是方才在国子监门口惊鸿一瞥?不对,你小子不是以貌取人之辈——莫不是端王府赏梅宴?还是相国寺那场辩经?”
见学生垂眸不语,老者得意抚须:“早说洛家姑娘是块璞玉,偏你当初嘴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人家。”
裴寂索性由着师父絮叨,待那声音渐弱,方不紧不慢整了整衣袖:“老师意下如何?”
褚老被噎得直瞪眼,偏生马车里连盏热茶都没有。喘匀了气,终是摸出封信笺:“拿去!”
青年展信细阅,眉目渐凝:“便依此计。”他将信纸仔细折好,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
老者望着弟子紧绷的侧脸,喉头滚动几番:“阿寂,其实不必如此的!”
“老师可知如何摘月?”裴寂忽地出声,指尖轻叩案几,“须得生就凌云翅,炼成揽月手。如今我既无遮天翼,又缺护花伞——”他抬眸时眼底霜雪尽融,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怎敢误佳人。”
车外暮色渐浓,青年将信递还:“腊月的接风宴,还望老师助我一臂之力。”
“放心罢!”褚老坚定有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
日子倏忽流转,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二。
京都西魏,旌旗猎猎,迎风招展,金鼓之声齐鸣,震彻云霄,迎来了这一年里最为盛大的场面。
功勋卓着、远赴东陵和亲的解忧长公主,今日荣归故里。
京城的百姓们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纷纷涌上街头,万人空巷,只为争睹那位为国家安定立下不世之功的长公主殿下风采。
洛昭寒与洛锦策混迹于喧腾的人潮之中,耳畔灌满了震天的欢呼与由衷的赞叹。
不多时,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的御林军肃然开道,威严赫赫。紧随其后的,是迎风招展的各色旌旗,以及连绵不绝的鼓乐之声。鼓点激昂,乐声悠扬,将这冬日的气氛烘托得更为炽热。直到一辆金顶华盖、垂着金红流苏的御辇缓缓驶入眼帘。
车帘半卷,隐约可见车内端坐着一个身着繁复宫装的身影,脊背挺直如松,纹丝不动。
腊月的寒风凛冽,打着旋儿卷过街面,吹扬起马车旁华贵的金红垂绦。就在这流苏飞扬的间隙,洛昭寒眼尖,捕捉到了车内人威仪万千的侧脸轮廓。那侧颜线条分明,目光始终沉静而坚定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周遭山呼海啸般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洛昭寒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深沉的感慨。当年若非解忧长公主远嫁东陵,以无双智计与坚韧斡旋,稳住了东陵局势,西魏在北境那场决定国运的大战中,胜负之数恐怕犹未可知。如今长公主载誉归京,承受这满城百姓的赞誉与祝福,实至名归。
周围的气氛已然被推至顶峰,洛昭寒胸腔发热,正欲随着身旁激动的人群高呼一声“长公主殿下千岁”,却在这当口,洛锦策那带着几分慵懒和不解的嘀咕声,清晰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啧,这么看来,当长公主也不容易啊。这大冷的天儿,还得坐个四面透风的马车,冻也冻僵了。”
洛昭寒满腔的崇敬与感动,瞬间被噎住,化作一阵无言。
昨夜京城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今晨寒气砭骨,滴水成冰。她自小习武,筋骨强健,尚不畏寒。可洛锦策今早却是生生在被衾里赖了许久,才万分不情愿地起身。此刻他裹着厚厚的裘氅,犹自觉得冷,倒替那端坐车中的长公主担起忧来。
长公主的御辇庄严驶过,威仪渐远。随后,另一辆同样华贵非凡、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在仪仗的簇拥下缓缓行来。无需多言,车中所坐的,定是随母归京的浏阳郡主——辛夷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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