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昭寒嘴角不自觉弯起,也抬手朝他摇了摇。恰在此时,前方的人群被什么吸引,纷纷朝太和湖边涌去,人流分开的刹那,洛锦策身旁那个挺拔的身影便清晰地显露出来。
玄色锦袍,沉静如渊。他不知何时已换了惯常的装束,此刻就静立在喧闹的边缘,目光越过纷乱的人影,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酉时中。
“砰——砰砰砰!”
太和湖边,巨大的架子烟花被点燃,沉闷的爆响撕裂了乐声与人语。紧接着,一道道刺目的流光呼啸着挣脱束缚,直冲低垂的夜幕,在无数道仰望的目光中,轰然炸开!
金红、银白、靛蓝……绚烂的光华如同神只泼洒的颜料,瞬间将墨黑的天幕点燃。巨大的牡丹、摇曳的垂柳、飞散的星雨……千姿百态,倾泻而下。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伴随着人群的惊呼、赞叹、尖叫,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光影在每个人脸上疯狂跳跃,变幻莫测。
洛昭寒没有动。
裴寂亦没有动。
隔着一片由惊叹的面孔和绚烂光屑组成的短暂“空地”,两人的视线穿透了鼎沸的人声,穿透了呼啸的爆鸣,无声地交缠在一处。
洛昭寒清晰地看到,他身后那片被烟火照亮的夜幕,万千流光如星辰坠毁,映得他深邃的眼眸里也仿佛落入了细碎的星子。那总是带着疏离、或是冷硬线条的轮廓,此刻被暖色的光晕柔化,唇边甚至……噙着一抹极淡、却无比清晰的弧度。
那弧度里,是洛昭寒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温柔。纯粹,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隐秘的欢喜,只为她一人而展露。
砰砰砰!
是烟火在头顶疯狂炸裂?还是胸腔里那颗心脏,正挣脱了所有理智的束缚,疯狂地擂动着,想要冲破皮肉的禁锢?
巨大的声浪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只看到他的眼睛,只感受到自己失控的心跳。一股无形的、滚烫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喉头发紧,唇瓣微张,像受到某种古老而致命的蛊惑,无声地唤出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裴大……”
她曾在泥泞血污中绝望地嘶喊过这个名字,也曾于弥留之际,模糊瞥见那片熟悉的红色衣角时,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它留在人间。这三个字,早已融入她的骨血,是她最深的烙印,是她无数次坠入深渊时,唯一能抓住的微光。
焰火如雨,纷乱坠落。
裴寂的心神,此刻全然系于对面那人身上。周遭的喧天震响、流光溢彩,于他不过是一片模糊的背景。他所有的感官,都凝注在她那双映着烟火、也映着他身影的眼眸里,凝注在她微微翕动的唇瓣上。
她无声地唤他——裴大。
这一瞬,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又像是被滚烫的熔岩包裹。一种难以名状的酸胀与暖流轰然冲垮了心防,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十年了。
来到这个古代的西魏,已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充斥着多少晦暗、挣扎与蚀骨的冰冷?是老师枯瘦却有力的手,是太子殿下温和却坚定的扶持,才将他从泥泞中一次次拉起,推着他走到如今的位置。他早已习惯了用冷硬的外壳包裹自己,习惯了在权力倾轧的缝隙中独行,习惯了将所有的渴念死死封存。
可在他几乎以为自己已彻底心如古井的第十年,她出现了。
像一道猝不及防撕裂阴云的阳光,耀眼,灼热,带着不容抗拒的暖意。她在他布满尘埃的心上,一笔一笔,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细腻痕迹。他一次次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却又一次次失控地越过那条自己划下的界限,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那光源。
他变得贪婪了。
不再满足于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听着她的声音。他不想再隔着冰冷的“洛小姐”三个字。
他也想,用最亲昵、最低沉的语调,唤她一声——
裴寂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个酝酿已久的、饱含着他所有隐秘情愫的称呼即将溢出唇齿。
“昭昭……”
然而,就在那低不可闻的音节即将成型的刹那——
“咚!咚咚咚——!”
震天的鼓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如同进攻的号角,瞬间盖过了烟火的余韵!
“开宴了——!”
“快!入殿!”
原本沉醉于焰火的人群被这鼓声惊醒,如同退潮般,哗啦啦调转方向,争先恐后地涌向灯火通明的太和殿大门。人潮瞬间合拢,汹涌的人流立刻将洛昭寒纤细的身影彻底淹没。
裴寂那句珍而重之、带着无尽温柔与私密的“昭昭”,最终只化作一缕无声的气息,消散在骤然卷起的冷风里,消散在鼎沸的人声鼓点之中。无人听见。
洛昭寒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清晰的身影便被无数移动的衣袍、晃动的发髻遮挡得严严实实。她下意识地踮了踮脚,却只看到一片攒动的后脑勺。
“昭昭?”
带着疑惑的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秦婉与几位相熟的夫人走了过来,一眼瞧见自家女儿怔怔地立在原地,望着人潮方向出神,立刻三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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