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紧握着女儿的手,但辛夷昭阳接触到母亲那冰冷而充满警告的眼神后,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未能出口。
最终,在长公主冰冷的注视下,她败下阵来,身体僵硬地被母亲的力量按回自己的座位,直挺挺地坐着,眼角瞬间泛红。
“陛下,”长公主的声音平稳响起,“昭阳年幼,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深浅,一时意气用事,言行孟浪,让陛下与诸位见笑了。”她微微欠身,姿态放得很低。
“哦?”皇帝的眼神深了深,食指在龙案上轻轻点了点,声音听不出喜怒,“皇姐何出此言?朕瞧着昭阳丫头,心意甚坚啊。”
他刻意点出“心意甚坚”,目光在裴寂那边掠过。
长公主苦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唯余眼底一片沉静到近乎无情的考量:“陛下抬爱昭阳,是她的福气。只是,正因她天真不知事,臣姊这个做母亲的,才更需为她长远思量。”
她顿了顿,目光在殿中众人的脸上缓缓扫过,“陛下知晓,臣姊不日便要启程,返回东陵封地打理事务。这一去,山遥水远,再回京不知何年何月。昭阳是我唯一的骨肉,她的终身大事,关乎一生荣辱安稳。臣姊远离中枢,鞭长莫及。是以,她的夫家,不仅需子弟本身出类拔萃,更要根基清正,阖家和睦尊贵,能够成为她一生无可挑剔的倚仗和依靠。如此,臣姊在东陵,方能安心闭眼。”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重,分量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谁都能听出,“无可挑剔”四个字,才是关键。
殿内一片沉寂。
辛夷昭阳猛地抬头,急切地想开口辩解什么:“可是裴少卿他……”
“住口!”长公主低喝一声,严厉的眼风瞬间钉住了女儿后面的话。
那眼神冷酷无比,清晰地传递着命令——你再多说一字,就是打你母亲的脸,更是在挑战你舅舅皇帝的圣威!
辛夷昭阳浑身一颤,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涌上来,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终是倔强地将头扭向一旁,再不看向任何人。
长公主无视女儿的反应,转回头,语气更显恭谨恳切,向皇帝深深一礼:“臣姊并非认为裴少卿才德有亏,恰恰相反,裴少卿年少有为,大理寺中声名卓着。”
她点到即止,绝口不再提裴寂半个字,只强调,“只是身为人母,为女则嫁,总要求个万全稳妥。裴家内闱门风,恐非小女良配。此等终身大事,关乎皇家体面、郡主一生,臣姊不敢有丝毫轻率,更不敢拿陛下的恩典冒险。恳请陛下……”
她再次伏身,“容臣姊稍假时日,再斟酌寻觅更妥当、更无可指摘的赐婚人选,以确保昭阳未来,万无一失!”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长公主的理由,如此堂皇正大,如此无懈可击。
慈母为幼女深远谋划,规避一切潜在风险,尤其刚才长宁伯夫妇那番“殿前失仪”、活生生的丑态,更是为她的“谨慎”提供了铁证。
她强调了裴寂的优秀,却又只字不提裴家的不堪,只以“门风、良配”等词一笔带过,既全了裴寂的脸面,又精准点中死穴,把裴家二老钉死在耻辱柱上。
字字句句,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谁敢反驳?谁能找出一个反对的理由?
丹陛之上的皇帝,静默了足有半盏茶之久。
他看着跪伏在地的长姊,又掠过那僵坐着的外甥女辛夷昭阳,再看了看殿角那几乎要把头埋进尘埃里的长宁伯夫妇,最后,目光又落回殿中那个自始至终像置身事外般沉默的年轻人——裴寂身上。
后者的侧脸线条如同刀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场围绕他展开的婚配风波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喧嚣。
老皇帝眼中复杂的光芒最终沉淀下去,化作一声极轻的、只有身边近侍才能听清的叹息。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种看似宽厚的理解:
“皇姐爱女之心,拳拳可鉴。为昭阳丫头终身计深远,此乃情理之中。这门婚事……”
他顿住,环视全场,将所有人的紧张尽收眼底。
“也关乎皇家颜面,不可不慎。”皇帝的话音一转,带上了最终拍板的威严,“浏阳郡主乃朕与皇后心爱之甥女,其婚配自当格外慎重,岂可草率?裴家……嗯,”
他含糊地带过那两个字,根本不屑于去评论,只用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哼表达了态度,“此事便依长公主之言,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裴寂。”
皇帝的视线淡淡投向下方,“朕知你公事繁忙,也无需分心旁骛。赐婚之事,就此搁下,不必再提了。”
嗡——
殿角,长宁伯夫人身体晃了晃,彻底瘫软下去,全靠侍女死死支撑着,才没当众出更大的丑。
她眼中只剩一片绝望的灰败,喃喃念叨:“完了……完了……”
长宁伯脸上更是青白交加,死死盯着地面,额角的青筋暴起又隐没,紧握的拳头放在膝上剧烈颤抖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