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又迅速褪去血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懊恼和委屈。
他看看裴寂坦荡的眼神,再看看父母同样带着恍然和复杂的神色,最终只能悻悻然地闭上嘴,颓然坐回了椅子上,像个被戳破心思的孩子,别过脸去。
……
正厅侧面,一道雕花月洞门后,是通往内室的小小偏厅。
这里光线比正厅稍暗,冬日午后朦胧的阳光透过糊着素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微尘。
洛昭寒就躲在这片光影交错的角落里,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一只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泄露一丝一毫的声响。
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裴寂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透过并不厚实的隔断,传入了她的耳中。
“特来向府上大小姐洛昭寒提亲……”
“自惭形秽……”
“不敢妄想……”
“避而不谈,并非拒绝,实是不敢,亦自认配不上……”
这些字句,如同滚烫的烙印,一下下烫在她的心上。
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感和一种强烈到令人眩晕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阵阵恍惚。
他真的来了。
他亲口说,是来向她提亲。
他说他从未拒绝,只是不敢妄想。
他说他当初觉得配不上她。
阳光笼罩着她,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流动的雾气,如梦似幻。
她用力眨了眨眼,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清晰的刺痛感传来,才让她确信这不是梦。
可即便如此,那股强烈的不踏实感,依旧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那些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总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悄然探头,提醒着她命运的残酷和不可捉摸。
重生以来,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对裴寂的感情,更是被她深埋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连触碰都带着恐惧。
她不敢奢望,不敢确定。即使察觉到了他的心意,让她心潮澎湃,她依旧不敢确信,他真的会走到这一步,真的会为了她,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父母面前,说出“提亲”二字。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她泛红的眼角滑落,砸在她捂在嘴上的手背,碎开一片小小的冰凉。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迅速浸湿了她的手指和衣袖。
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一丝哽咽溢出,只有肩膀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真的等到了吗?
这偷听来的幸福,是真的属于她的吗?
……
正厅内,长久的沉默被洛夫人秦婉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唤打破。
“老爷……”秦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主位上的丈夫洛鼎廉,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恍然,也有一丝作为母亲的心疼。
这一声呼唤,也让洛鼎廉彻底回过神来。他纵横官场多年,见惯风浪,此刻也需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下心头的波澜。
他看向妻子,眼神交汇间,多年的默契已让彼此明了心意。
秦婉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接风宴归途的马车上。
女儿那时苍白着脸,眼神却亮得惊人,对着她和老爷欲言又止,脸颊飞起可疑的红晕……
当时她便隐隐觉得女儿心中有人了,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会是眼前这位年轻有为的大理寺少卿裴寂!
难怪……难怪女儿那日的神情如此异样!
可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得如此之紧?连一丝口风都不曾向家里透过?秦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裴寂,带着审视和探究。
洛鼎廉的想法与妻子不谋而合。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复了惯常的端肃,目光沉稳地落在裴寂身上。
“裴少卿,”洛鼎廉的声音沉缓有力,打破了厅中略显凝滞的气氛,“你今日所言,老夫与夫人都已听清。事关小女终身,老夫想单独与你再谈谈。”
这便是要考校未来女婿的意思了。
秦婉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她理解丈夫作为父亲的责任与用心,此刻任何旁人在场都不合适。
她向洛鼎廉微微颔首,又深深看了裴寂一眼,眼神复杂,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向外走去。
洛锦策虽然满心好奇,想知道父亲会跟裴寂谈些什么,但母亲已经起身,父亲的意思又如此明确,他再是不甘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他瞥了一眼裴寂,又看了看父亲严肃的脸,最终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跟在母亲身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正厅。
厚重的厅门在秦婉和洛锦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响。
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端坐主位的洛鼎廉,和长身玉立的裴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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