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新抽的柳芽清香,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枝头的桃花簌簌飘落,有几片正巧落在阿沁斜倚的窗棂上,沾着她鬓角未及绾起的银丝。
她半眯着眼,望着院中追逐嬉戏的遖儿与小榆,唇角不自觉勾起温柔的弧度——曾经苍白如纸的面容,如今已被春日暖阳染出几分血色,纤弱的手腕也终于有了些许肉感,不再是初到此处时病骨支离的模样。
遖儿举着自制的柳枝花环追在小榆身后,清脆的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阿沁望着两个孩子始终未曾变化的面容,眼底闪过一丝忧虑。
明明两年时光匆匆而过,他们却依旧保持着初来乍到时的模样,连嗓音都未曾变过,送去私塾一年后便不让他们去了。阿榆担心外人看出他们不是凡人,便每日闲暇时亲自教他们习字念书。
晨光初熹,阿榆已经在院门口的摊位上忙活开来。
她熟练地架起炉灶,支好摊位,准备开始一天的营生——卖葱油面。小缦乖巧地在一旁帮忙,递碗、添柴,手脚麻利。
她们住在贫民区,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吃馄饨有些奢侈,但是葱油面家家都吃得起。阿榆的手艺极好,熬出的葱油香气四溢,煮出的面条筋道爽滑,所以生意特别火爆。
一传十,十传百,甚至很多富人区的人也闻名过来排队吃面,小小的摊位前常常排起长长的队伍。
“给我来碗面!”
“排了三趟终于轮到了!”
贫民区的百姓攥着铜板挤在摊位前,粗布衣裳蹭着粗陶碗叮当作响。阿榆始终垂着眼,细长的手指捏着竹筷在沸水中挑动面条,偶尔抬头也只是瞥一眼灶火。
她的脸盲症始终无药可医。看了很多大夫,都是摇头叹息,说这是心病。
她能感觉到那些好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却不敢直视——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每张面孔都重叠着师缡的眉眼,刺痛着心底结痂的伤疤。
夜色渐浓时,最后一位食客打着饱嗝离去。
阿榆捶着酸痛的腰,开始收拾摊位,突然,手指上的疆域神戒突然显出,一抹蓝光一闪而逝。
只顾着忙碌,阿榆并未察觉。
这时,她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玄色衣角扫过她沾着面粉的裙摆。
“不好意思客官,打烊了。”头也未抬,她机械地重复着每日的话术,“您明日可以早些来。”
那人却纹丝不动,暗金云纹靴上的兽首装饰几乎要贴上她的裙角。不知为何,阿榆有些紧张,甚至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水桶里晃动的水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男人喉结滚动着,目光死死钉在那枚泛着幽光的神戒上。此刻眼前人手上的冻疮疤痕像狰狞的蜈蚣,爬满指节,又老茧叠叠,看起来就像五十多岁妇人的手。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要找的人。
他想看清阿榆的面孔,可她一直低着头。
“是你吗,阿榆?”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里藏着颤抖,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半步。
这声音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阿榆心口。水桶“哐当”落地,水花溅湿了她打着补丁的裤脚。
男人本能地伸手去扶,指尖擦过她粗糙的掌心时,两人同时僵住。
阿榆猛地抬头,却只看见师缡的面容——那张她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此刻正带着陌生的复杂神情凝视着自己。
“对不起,我……认错了人……”望着阿榆那张陌生的脸,男人失落道。
不管妖术还是仙法,都无法骗过鬼刹族人的双眼,所以此人面容是真的与阿榆不同,她如此沉稳沧桑,与阿榆性子也截然不同……
纵使如此,男人还是感觉眼前的陌生女人,便是他要找的人。
他不甘心就此放弃,若她不是阿榆,为何神戒会在她手上?疆域神戒是他们鬼刹族的镇族之宝,每任族长都无法戴上它,阿榆是戴上它的第一人。
“老板娘可是当地人?”司遖的声音冷了几分,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她躲闪的眼睛。
阿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灶台:“我跟家人逃难来的。”
她的声音发颤,余光瞥见手指上的神戒出现了,幽蓝的光芒在对方瞳孔里折射出诡异。
他是鬼刹族之人!
阿榆心中一惊。
“两年半前可去过长安?”司遖逼近一步,玄衣下摆扫过地上的水渍。
“从未去过!客官请回吧,我们打烊了!”
收好最后一张桌子,阿榆往家走,脚步有些凌乱。
见状,男人满脸落寞,转身离开。
他刚走不远,只听见那摊位后面的院门“吱呀”推开。
“娘亲!”小榆揉着惺忪睡眼,粉色的肚兜歪歪扭扭地挂在身上,“小榆困了,娘亲快回家陪我睡……”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不远处男人的身影突然瞪大了眼睛。
闻声,男人身体轻颤,缓缓转过身来……
“爹爹?”小榆试探着叫道。
爹爹?阿榆也循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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