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聚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如冰碴般冷寒。
正是这股子寒气,遮挡住了更深处的伤心,让人看不清,触不到。
那是少时的谢景玄,是被谢景玄封在记忆深处,这些年再也不曾让任何人见过的,脆弱的一面。
眼见陛下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像当年一般心软,薛戟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三年,陛下也是肉眼可见的更像大虞的君主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深知自己不该插手陛下后宫诸事。”
“但如今陛下独宠乔娘娘,前朝之中已颇有微词,加之……乔娘娘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说到后面,薛戟的声音稍稍低了下去。
这事儿由他来说,原本就是不妥当的。
可又没什么别的法子,他们这一群武将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能来陛下跟前说这事儿的人了。
没办法,薛戟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
“如今不只太后一党揪着这一点不放,就连那些老臣都对此有了微词。”
“臣斗胆,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乔娘娘的安危,都请陛下在肃清朝野前,暂且与娘娘生分些。”
薛戟顶着陛下越发幽冷的视线,将话说完,跪在地上,仍是不敢起来。
他来之前就想明白了,哪怕今日他会因这番话而被陛下责罚,他也认了。
陛下太过于在意乔娘娘,只会让乔娘娘成为陛下的软肋,如此一来,万一太后一党狗急跳墙,拿乔娘娘的命威胁陛下,届时陛下又当如何选择。
他们如今所有的谋划,都是为了肃清朝堂上的乱臣奸佞,此事但凡出现半分的差错,于江山社稷,于陛下,都将是一场灾难。
乔娘娘便是那万分之一的不确定性,身为陛下的臣子,他必须提醒陛下。
许久,谢景玄才道:“你怎么跟苏鹤临一个样儿?”
“朕难道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不成?”
苏鹤临?薛戟先是一愣,旋即飞快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
“好了。”谢景玄稍稍抬手。
薛戟瞬间闭嘴了。
“朕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朕心中有数,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其余的,朕自有分寸。”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了,薛戟还能说什么,只希望陛下能让他这一番话听进去。
“是,陛下。”
“臣定当尽心竭力,绝不让歹人奸计得逞。”
……
清晨。
乔予眠已回到了启祥宫的住处。
她昨夜才与乔蓉说完话,后脚枕溪院正屋的门便被叩响。
出现在门口的是谢景玄身边的影卫。
夜里,乔予眠便已乘宫车回宫,只是这一路上,乔予眠再也没看到过谢景玄。
她问影卫,那影卫也只会说三个字,“不知道”。
“娘娘,娘娘?”
青锁的声音让乔予眠回了神。
她此刻正坐在桌前,望着早膳发呆。
“您怎么了?可是今日的早膳不合胃口,不若奴婢叫御膳房重新做。”
“不必了。”
乔予眠放下筷子,左右也没什么胃口。
她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整个人都恹恹的,还经常犯困,看书习字时都能睡着了。
这会儿离她起身才不过一个时辰,未及巳时,她又觉得困倦了。
不过乔予眠想起来,今夜还有一场夜宴,是众妃为陛下庆生准备的。
乔予眠自然也是要去的,所以她打算睡一觉,不然到了晚上想必会更困了。
就这般,乔予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接近傍晚时,要不是冬青进来叫她,乔予眠恐怕还要接着睡。
“什么时辰了?”
乔予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这一觉睡得格外绵长,她做了很多的梦,一个接着一个的,却都是细碎的,醒来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了,乔予眠没觉得轻松,反而觉得身子越发地乏累了。
她伸了个懒腰,手落下时碰到了个毛茸茸的东西。
衔蝉不知何时窝在了她身边,圈着尾巴睡着,她起来,小猫也懒懒地睁开眼睛。
“娘娘,已申时过半了。”
乔予眠一下清醒过来。
“怎么不早叫本宫?”
已快到赴宴的时辰了,这会儿虽说也不至于误了时辰,但总归是仓促了些。
“奴婢们看娘娘睡得沉,就没……”
乔予眠没生气,知道她们都是好心。
她下了床,由着几人伺候着,穿衣洗漱了一番。
折腾下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下去。
内侍宫人一如往常般,提着羊角宫灯将其余的宫灯点亮,灯芯子映着灯皮的剪影儿,拖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
今夜是陛下的生辰夜宴,就设在相辉楼内,已经有数名宫妃相携着,去相辉楼了。
夜里更冷,乔予眠在杏色提花罗纹夹袄外又罩了件银鼠皮镶边的石青色素缎斗篷,袖中揣着一只汤婆子,身后跟着冬青与雪雁两个,正走在宫道上,要去的也正是相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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