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寒意。垂帘之后,小皇帝赵祯正襟危坐,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帘外,垂帘听政的刘太后一身素色宫装,面沉似水。殿中气氛凝重,枢密使、三司使、几位阁老分列两旁,目光都聚焦在殿中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萧凛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指挥使常服,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匣内,染血的账册和那半块玉佩静静躺着,无声诉说着崇仁坊寒夜的血腥。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坠地,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将柳家如何借“情驰”工坊为襄王打造淬毒兵器、以孩童养毒、管家拼死送出铁证、影卫灭口等情由,条分缕析,巨细靡遗。
“...铁鹰百户遗孀柳氏之弟,身陷囹圄,实为柳家掌控其姐、胁迫铁鹰之筹码。柳管家临死握此玉佩,当为赎罪,亦为柳氏姐弟求一线生机。”萧凛最后道,目光平静地看向垂帘。
殿内死寂。枢密使冯拯脸色铁青,他与柳家素有姻亲。三司使王曾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利弊。刘太后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萧卿,”太后的声音透过垂帘传来,听不出喜怒,“证据确凿,柳家罪不容诛。然,柳氏女及其弟...”
“太后容禀。”萧凛打断,姿态恭谨,语气却不容置疑,“柳氏女为铁鹰遗孀,铁鹰殉国,忠烈可昭。其弟年幼无知,身陷魔窟,实为受害者。若依律连坐,恐寒忠臣之心,损朝廷仁德。臣请旨,赦柳氏女及其弟无罪,允其携铁鹰骨灰,远离汴梁,自谋生路。”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至于‘情驰’工坊...此乃毒瘤之源,当彻底查封,一应图纸、匠人,收归将作监严管。所得不义之财,充入国库,抚恤金明池、崇仁坊罹难百姓及殉国将士遗属!”
“萧凛!你!”冯拯忍不住踏前一步,柳家产业牵连甚广,他岂能坐视被连根拔起?
“冯枢密!”太后声音陡然转冷,“莫非觉得萧卿处置不公?还是...柳家这摊浑水,枢密府也想沾上一沾?”
冯拯如同被掐住脖子,脸色涨红,呐呐不敢再言。王曾等人眼观鼻鼻观心。殿内只剩下炭火爆裂的噼啪声。
良久,垂帘后传来太后平静的声音:“准奏。柳氏女及其弟,赦。‘情驰’工坊,依萧卿所奏,彻查查封。所得钱帛,用于抚恤。此事...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四字,咬得极重,既是了结此案,更是警告殿中某些人,莫再生事。
“臣,遵旨。”萧凛躬身,将木匣交给上前的大太监。
退朝钟响。萧凛走出紫宸殿,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宫阙巍峨,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在晨曦中反射着刺目的光。墨羽靠在宫墙外的马车旁,嘴里叼着根草茎,见他出来,吐掉草茎:“搞定了?”
萧凛点点头,望向皇城司方向,眉宇间却无多少轻松:“柳家倒了,工坊收了,抚恤有了着落。但赵元侃留下的暗桩,襄王府散落的财货、秘藏的星图碎片...还有那个‘熵’...”他声音低沉下去。
“饭要一口口吃嘛。”墨羽拉开车帘,里面林薇裹着厚厚的毯子,靠着云裳睡着了,心口微光在毯子下平稳起伏。云裳闭目养神,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悠长了些许。
“晶屑的分析有眉目了,”墨羽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它像一种‘活’的催化剂,能放大和引导生命能量!用在晚照身上,能温养星火;用在伤药里,能加速愈合;我甚至觉得...如果能控制好,它也许能帮云裳姐姐...重新‘点燃’点什么!”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萧凛的目光落在林薇心口那微弱的起伏上,又掠过云裳平静却难掩疲惫的侧脸。风雪暂歇,一缕微弱的晨光刺破铅云,落在马车的窗棂上。
“先回家。”萧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登上马车,坐在林薇身边,小心地将毯子往上拉了拉。车轮碾过宫门前清扫出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驶向皇城司的方向。废墟之上,新的火种已然埋下,只待破冰而出的那一刻。而前路的风雪,从未真正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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