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工部尚书的第一个夜晚,江书晚失眠了。
她躺在柔软的云丝被里,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雕花描金的床顶。
旁边的小几上,那套崭新的绯色官服和沉甸甸的尚书金印,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它们不像权力的象征,更像两块墓碑,预告着她悲惨的未来。
【我,江书晚,一个穿书的,理工女。现在成了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尚书。】
【这剧本,阎王爷写的吧?嫌我死得不够有创意?】
天蒙蒙亮,清露端着水盆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活像一尊即将风干的望夫石。
“小姐,您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清露心疼地问。
江书晚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发出“咔哒”一声。
不,不能再睡了。
再睡下去,等工部那帮老油条把陈年烂谷子的破事全堆到她头上,她就真的可以直接躺进棺材里长眠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现代社畜,她深知空降领导的生存法则第一条——摸清家底,明确责任。
查账不是为了干活,是为了分清哪些锅是前任的,哪些锅是自己的。
她可不想自己这尚书的位子还没坐热,就因为贪污腐败的罪名被拖去午门咔嚓了。
“清露。”江书晚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去前厅,告诉祖父,我需要工部的所有账册,立刻,马上。”
“啊?”清露愣住了,“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呢,看那些做什么?”
“保命。”
江书晚言简意赅。
当江震、江凛、江屿三父子听到这个要求时,表情各异。
江屿一脸崇拜:“妹妹果然非同凡响!上任第一天就要整顿吏治,这魄力,绝了!”
江凛则是满脸忧愁,一拳捶在桌上:“她就是太要强了!身子都那样了,还想着国事!我这心里……”
江震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孙女,为了不辜负皇恩,为了整肃朝纲,正拖着病体,在深夜的孤灯下,呕心沥血,为国为民。
【我的晚晚……她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这天下苍生啊!】
“去!”镇国公声音哽咽,带着雷霆之势,“派府里最好的护卫,去工部!把账册一页不落地给尚书大人搬回来!谁敢阻拦,就说是我江震说的,让他来国公府领死!”
于是,半个时辰后,京城百姓就看到了蔚为壮观的一幕。
镇国公府的护卫队,排着整齐的队列,用十几辆大车,将一座小山般的陈年账册,浩浩荡荡地从工部衙门拉了出来,一路护送进了国公府。
不明真相的群众议论纷纷。
“这是抄家了?”
“看着像,工部这是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新上任的江尚书要查账!”
“江尚书?就是那个镇国公府的小姐?她还真敢啊!”
汀兰院,江书晚看着被搬进院子,几乎堆满整个空地的账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霉味和灰尘,呛得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救命,这是把工部的地基都给挖来了吗?】
她深吸一口气,戴上清露准备的口罩和手套,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
“来,清露,咱们开工。”
“小姐,这……这么多,您一个人怎么看得完?”
“看不完也得看。”江书晚目光坚定,“这都是我未来免死的金牌。”
她随手拿起一本,吹开厚厚的灰尘,翻开。
“永安二十三年,修缮太庙,支银一万三千两……”
她又拿起另一本。
“永安二十四年,疏通京城西段运河,支银八千两……”
再翻一本。
“永安二十五年,采办南山楠木一百根,用于修建皇陵,支银两万两……”
江书晚一连翻了十几本,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账目,从表面看,似乎没什么问题。每一笔支出都有名目,有经手人的画押,有户部的核验印章。
但问题是……太干净了。
干净得就像是刻意做出来的。
她从云州一路走来,对这个时代的工程项目成本,心里大概有个数。这些账目上的银两,至少夸大了三倍以上!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了很多重复的条目。
同一条运河,一年能疏通八次。同一座宫殿,一年能修缮十回。
【好家伙,搁这儿刷KPI呢?】
江书晚的后背渗出了冷汗。
这已经不是贪腐了,这是把国库当成了他们家的私人钱庄,想怎么取就怎么取!
“小姐,您看这个!”清露突然指着一本账册,惊呼道。
江书晚凑过去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匠人名录。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工部下辖,有官署匠人三千七百名,其中包含木匠、铁匠、石匠、画师等等,个个都是行业顶尖。
可账册的另一页,附着一份皇陵修建的用工记录,上面却赫然写着“另雇民间巧匠八百名,支薪五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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