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当江烬璃终于将最后一丁点朱漆,完美地“点”入裂痕的末端,手腕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般缓缓收回时,她整个人几乎虚脱,踉跄了一步,靠在冰冷的屏风边框上,大口喘息。
她低头,看向自己刚刚修补的那道裂痕。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道原本刺眼的裂痕,此刻几乎完全消失无踪!新补的朱漆,完美地融入了周围古老漆层的色泽和肌理之中,如同从未破损过一般!
只有凑到极近处,用最挑剔的眼光,才能勉强看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新漆特有的温润光泽。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成就感和狂喜,瞬间冲垮所有的疲惫和痛苦!
用这只废掉的左手,用这被视为不祥的第六指,她做到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角落的老妇人,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求证的光芒。
老妇人依旧坐在阴影里。她缓缓抬起枯枝般的手,对着江烬璃刚刚修补的位置,遥遥一指。
“凑近了,仔细‘看’。”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江烬璃一愣,依言凑近那道修补处,凝神细看。第六指的指尖,下意识地轻轻拂过那平滑的漆面。
触感……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异?新漆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
她心中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扑到旁边,抓起一盏牛油灯,凑到那修补处,借着跳动的火光,用尽目力看去!
灯光下,那看似完美融合的新漆之下,靠近裂痕深处的位置,隐隐约约,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朱漆色泽截然不同的……暗金色?
那是什么?!
江烬璃的心脏骤然缩紧!她猛地想起萧执的话——这屏风是在太庙受损的!是存放皇室祭祀重器的地方!
难道……这裂痕深处……
她来不及细想,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左手再次抓起那把最细的金漆勾刀,没有丝毫犹豫,刀尖对准那道刚刚被她辛苦补好的裂痕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技巧,狠狠地、精准地划了下去!
“嗤啦——!”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响起!
刚刚补好的新漆被她硬生生挑开!刀尖深入那道旧裂痕,如同手术刀般,小心翼翼地向下剥离!
一层……两层……
当刀尖挑开第三层薄如蝉翼的旧漆层时,借着牛油灯跳动的火光,江烬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裂痕的深处,被层层叠叠的漆膜覆盖、掩盖的,根本不是紫檀木胎!
那是一片极其轻薄、近乎透明的特殊丝绢!——丝绢之上,用极其细密的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的轮廓!上面还标注着一些蝇头小楷!
虽然只有残缺的一角,但那熟悉的笔触,那标注的“狼山隘口”、“落鹰涧”等地名……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这是……边关布防图?!
而且,是极其核心要害的布防图!
怎么会……怎么会藏在这皇室供奉的百鸟朝凤漆屏之内?!
一瞬间,无数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江烬璃的脑海!谢家的军械偷工……“豆渣”填料导致漆层崩落……边关要塞……布防图……
冷汗,瞬间浸透她的后背!
裂痕深处惊现边关布防图残片!皇室至宝竟成藏匿军机的容器?
这惊天秘密,将把江烬璃推向更凶险的漩涡中心!
牛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江烬璃脸上跳跃,映照出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和剧烈收缩的瞳孔。丝绢上那冰冷的墨线勾勒出的山川关隘,此刻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都在颤抖!
边关布防图!还是如此要害之地的布防图!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供奉于太庙、象征着祥瑞与皇权的百鸟朝凤漆屏之内?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后来被人偷偷嵌入?如果是后者……是谁?目的何在?
谢家!军械偷工!“豆渣”填料!漆层崩落……边关大败!
所有的线索碎片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
她猛地想起萧执追踪谢家军械贪腐案!难道……他真正想查的,并非仅仅是偷工减料,而是这隐藏在贡品漆屏深处的通敌铁证?!
里面释放出的——是足以将她这个小小蝼蚁碾得粉身碎骨的滔天巨浪!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哼,小丫头片子,手不稳,眼倒挺毒。”
角落里,嘶哑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那盲眼老妇人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走到近前,灰白的眼睛“望”着江烬璃刚刚挑开的漆层裂口方向。
她枯枝般的手指伸出,精准地拂过那暴露在空气中的丝绢一角,指尖在那些墨线轮廓上极其细微地摩挲着。
“狼山……落鹰涧……”老妇人喃喃自语,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无神的眼底深处,却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幽暗、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是西北……锁钥之地……好大的胆子……”
她“看”向江烬璃,声音冷得像冰窟里的石头:
“这东西,沾上了,就是抄家灭族的祸根。你现在收手,滚出去,或许还能多活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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