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林晚秋正低头往粗布本上记东西,笔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留下工整的字迹 —— 左边是 “可换物资”,右边是 “需求清单”,中间用红墨水画了道竖线,像供销社账本里的分类栏。冬冬已经睡熟,小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吃完的红薯干,呼吸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雪。
“明天开会要带这个去?” 陆沉舟刚擦完枪,把棉布擦枪布叠得方方正正,视线落在账本上。他今天从营部回来时,特意绕去服务社买了本新的练习本,封面印着 “为人民服务” 五个红字,现在正被林晚秋用来登记家属院的物资。
“嗯。” 林晚秋把笔帽套好,指尖在 “马大妮:红薯干三斤 —— 需求:粗盐半斤” 那行字上顿了顿,“得让大家看清楚,谁有啥、谁要啥,换的时候才不吵。昨天张婶还跟我说,前阵子用鸡蛋换酱油,对方给的酱油掺了水,心里膈应得慌。”
陆沉舟走到桌边,拿起账本翻了两页。每页都记得密密麻麻,不仅有物资名称和数量,还标注了 “全新”“八成新”“自家腌的” 这类备注,连王秀芝那半块裂了纹的洋瓷盆都写着 “盆底有小豁口,盛干货可用”。他想起以前家属院换东西,常有人因为分不清新旧、算不准分量闹红脸,林晚秋这法子倒实在。
“明天周政委也会去。” 陆沉舟把账本放回桌上,“他让我跟你说,要是有人不配合,直接找他。现在刚粉碎四人帮,营里正想树个互助的典型,你们这小组赶上时候了。”
林晚秋心里一暖。她原以为办互助小组会受刁难,毕竟现在私下换东西还带着 “投机倒把” 的嫌疑,没想到周政委不仅不反对,还愿意撑腰。她想起白天陈医生说的 “实在人有实在福”,或许这日子真能慢慢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林晚秋把账本揣进棉袄内兜,又用布包了几个刚蒸好的红薯,拉着冬冬往家属院的活动室走。活动室是间旧瓦房,以前是营里的仓库,现在摆了几张缺腿的木桌,墙上还留着 “抓革命促生产” 的标语,字迹被岁月浸得有些模糊。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马大妮正攥着个布袋子,跟一个穿蓝布棉袄的女人争得面红耳赤。那女人是二连李班长的媳妇,叫刘桂兰,怀里抱着个周岁大的孩子,脸上满是怒气。
“你这红薯干肯定掺了糠!” 刘桂兰指着马大妮的布袋子,声音尖得像扎人的针,“昨天我就看见你在晒红薯干的时候,往里面撒东西,当我眼瞎呢?”
“你胡说!” 马大妮把布袋子往桌上一摔,红薯干撒出来,颗颗饱满,“俺家冬子他爹上个月从老家带的红薯,晒了整整三筛子,要是掺了糠,俺天打雷劈!你就是想换俺的红薯干,又舍不得拿你那点白面,故意找茬!”
周围已经围了几个军嫂,有劝和的,有看热闹的。王秀芝站在人群外,抱着胳膊,嘴角带着点冷笑,见林晚秋来了,故意提高声音:“晚秋来了正好,你说说,这换东西要是掺假,以后谁还敢换?别到时候小组没办起来,倒先让大家结了仇。”
林晚秋心里清楚,王秀芝一直看她不顺眼,昨天在陈医生诊室门口,还阴阳怪气地说她 “想攀高枝学草药”。现在见有热闹,自然要煽风点火。
她没理会王秀芝,先走到马大妮身边,捡起几颗红薯干,放在手里捏了捏,又闻了闻,对刘桂兰说:“刘嫂子,你看这红薯干,捏着硬实,闻着有红薯的甜香,要是掺了糠,一捏就碎,还会有股土味。俺昨天跟大妮姐换红薯干的时候,特意尝过,是好东西。”
刘桂兰眼神闪烁了一下,怀里的孩子哭闹起来,她赶紧哄着,嘴里却不饶人:“就算没掺糠,也不值我那斤白面。现在白面多金贵,要不是孩子快断奶了,想换点红薯干给孩子当零食,我才不跟她换呢。”
“白面是金贵,可红薯干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林晚秋从布包里拿出账本,翻开给大家看,“我昨天跟大妮姐登记的时候,写得清楚,三斤红薯干换半斤粗盐,或者半斤玉米面。刘嫂子要是想用白面换,按现在的市价,一斤白面能换两斤红薯干,你要是愿意,就按这个数换,不愿意,也别为难大妮姐。”
周围的军嫂都点头:“晚秋说得对,换东西得有个数,不能漫天要价。”“就是,上次我用鸡蛋换醋,也是按供销社的价算的,这样才公平。”
刘桂兰脸涨得通红,抱着孩子嘟囔:“我就是随口说说,谁知道她这么较真。” 说着,就想抱着孩子走。
“刘嫂子等一下。” 林晚秋叫住她,从布包里拿出个红薯,递过去,“这是俺早上刚蒸的红薯,你拿着给孩子吃。换东西讲究你情我愿,要是觉得不合适,下次再换就是,别伤了和气。咱们都是军嫂,丈夫都在前线保家卫国,家里的日子得互相帮衬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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