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将临安城郊那处废弃军械场严实地包裹起来。空气中，潮湿的泥土气息与若有若无的火药味相互交织，营造出一种格外压抑的氛围。
场中，十名身着黑衣的精壮汉子神情肃穆，手中稳稳擎着黑黝黝的铁管。他们皆是陈规从数万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忠勇之士，此刻，正面对着百步开外的一排人形草靶，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都记好要领！”陈规刻意压低嗓音，声音却如铁石般沉稳有力，“三点一线，稳住心神，听我号令！”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赵构身着一袭常服，目光锐利似鹰，紧紧盯着前方。身旁的王希孟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是偶尔警惕地扫视四周，守护着这片隐秘之地。
“放！”
随着陈规一声令下，十名士兵几乎在同一瞬间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刹那间撕裂静谧的夜空，宛如平地炸响的惊雷。火光骤现，将士兵们紧张又亢奋的脸庞映照得雪亮。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呛得人几欲咳嗽。巨响在山谷间不断回荡，声传数里。远处城中隐隐传来几声犬吠，更远处的巡逻营地似乎也泛起一丝骚动。
陈规脸色微微一变，刚要开口，王希孟却抢先一步上前，低声说道：“官家放心，臣已提前安排了三支巡逻队，在不同方向制造演武喧哗之声，城中只会以为是常规夜训，不会有人留意到此处。”
赵构赞许地点点头，王希孟心思如此缜密，着实让他省心不少。他的目光始终未从前方靶子上移开，待硝烟稍稍散去，结果已然清晰。
十发弹丸，仅有三发命中草靶，且都偏离要害。
“这……”陈规面露惭色，躬身说道，“官家，此物威力虽大，可这准头实在……”
“不是它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赵构迈步向前，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一支火铳。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震撼，这才是属于这个时代，不，是超越这个时代的强大力量！
他熟练地检查着铳管，冷峻说道：“你们之前惯用弓弩，讲究的是抛射和臂力。而这火铳，靠的是稳定。你们的心，乱了。因畏惧它的声响，急于击发，致使铳口晃动，自然就失了准头。”
他举起火铳，并未瞄准，只是向士兵们示范：“记住，从瞄准到击发，心要平静得如古井无波。你们的敌人并非前方靶子，而是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急躁。回去后，每日练习空铳瞄准一个时辰，何时能做到纹丝不动，再来谈实弹射击。”
一番话说完，十名士兵面红耳赤，眼中却燃起更为炽热的斗志。
他们齐齐抱拳，沉声应道：“遵命！”
赵构将火铳交还给陈规，“十天后，朕要看到他们能百步穿杨！”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火器声响中，一场针对他的阴谋，正在临安城的黑暗角落里悄然滋生。
皇城，御书房内灯火通明。赵构刚换下夜行衣，王希孟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呈上一份密报。
“官家，查明了。完颜宗望的使者，正通过城中‘四海通’商号，借助出海商船向北地传递密信。同时，他们在市舶司收买了一名提举，为其船只进出提供便利。”
赵构眼神瞬间一冷，指关节捏得泛白。金人，果然无孔不入！
“封锁所有‘四海通’的船只，一只都不准离港！”他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另外，让皇城司的好手，扮成失意海商，想办法打入‘四海通’内部。朕不但要掐断他们的消息传递，还要借这条线，给他们喂些‘好东西’！”
“这条！”王希孟稍作停顿，又道，“此外，城中近来流传一些不良流言。尤其是在军中，有人暗中散布……散布官家您因金人南下，受惊过度，以致神思恍惚，举止癫狂的谣言。”
“癫狂？”赵构听闻，不怒反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秦桧那条老狗，人都被朕贬去岭南，爪牙却还如此不安分。这是妄图动摇军心，给朕釜底抽薪啊。”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看见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传朕旨意，就说朕忧心前线战事，三日后，将亲往城外大营，巡视三军，鼓舞士气。”
王希孟一惊：“官家，此时前往军营，恐有不测！那些人既然敢散布谣言，必然有所图谋！”
“朕就是要让他们有所图谋。”赵构转过身，眼中精光闪烁，杀气四溢，“鱼饵已然放下，且看哪些鱼儿敢来咬钩。朕正好借此机会，将这军中的蛀虫连根拔除！”
消息一出，满城轰动。而那些暗中活动之人，更是欣喜若狂。他们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
三日后的深夜，赵构巡视大营的消息余温未散，两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潜入中军主帅张俊的营帐附近，正打算策反一名守帐都头，却被从天而降的数名皇城司高手当场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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