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此刻,你正蹲在浴室门口擦地,竹纤维抹布蹭过瓷砖,发出“沙沙”的轻响。
洗脚盆里的水已经凉透,水面浮着一根你掉的睫毛,像一艘搁浅的小船。
我望着墙上那支电子测温仪——屏幕还亮着“42℃”的绿色数字,突然,想把昨晚那场关于水温的拉锯,写进这封信里。
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却像老中医诊脉时说的“温凉相济”,藏着过日子最实在的道理。
入秋后的夜晚,总带着一点潮凉,我刚把脚伸进盆里就猛地缩回,水花溅在你裤脚,洇出一片深色的痕。
“啊!烫!”我甩着脚上的水珠,看你往盆里兑凉水,塑料瓢碰着盆沿,发出“铛铛”的脆响,像敲在陶碗上的声。
“哪烫了?”你弯腰试水温,指尖在水里搅了搅,“这才舒服,你看中医都说‘寒从脚下起’,得用热点的水逼逼寒气。”
你说话时,我看见你耳后沾着一片中药包的碎屑——上周,你妈妈寄来的艾叶包,说“给她泡泡脚,治治写稿久坐腿酸的毛病”。
“45℃!”我抢过你手里的瓢往盆里续凉水,水流在灯光下扯出银亮的线,“你这是泡脚还是涮羊肉?上次你给我灌的姜汤,差点把我舌头烫出茧。”
你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体寒,”指腹在我脚背上轻轻划了下,像在数那些淡青色的血管,“上次来例假疼得蜷在床上,还嘴硬说没事。”
我别过脸去看窗外,月光正淌过对面楼顶的太阳能板,亮得像一块浸了水的玉。
想起小时候外婆给我泡脚,总把水温调得烫烫的,说“小孩火力旺,不怕烫”,外公就在旁边守着,手里攥着瓢,趁外婆转身就往盆里兑点凉水,“慢点泡,别把丫头片子烫着”。
那时候的铜盆边缘,总带着圈暖烘烘的温度,像此刻你按在我脚踝上的手。
“38℃!”你把测温仪的探头插进水里,屏幕跳成蓝色的数字,“再凉就真成冰浴了,明天准感冒。”
“我就喜欢温温的,”我往盆里又泼了一点凉水,看数字跳到“36℃”,“你那套‘热疗理论’,跟你写代码似的,非得以‘最优解’框着万物。”
你突然笑出声,弯腰把测温仪往我手里塞,金属探头凉丝丝的。
“那咱们找个裁判,”你指着墙上的温度计,“就按它说的来,42℃,不多不少。”
我捏着测温仪蹲在盆边,看数字在“41”和“43”之间跳,像两个在拔河的小朋友。
旁边的药包在水里慢慢舒展开,艾叶的清香漫出来,混着你身上淡淡的皂角味。
你突然伸手捞起药包,往我脚背上敷,温热的布贴着皮肤,像一只柔软的手在轻轻按。
“小时候我妈给我泡脚,”你低头盯着盆里的水纹,指尖在水面划着圈,“总说‘水太凉养不住气,太烫耗元气’,得像春天的河水,不冰手,也不烫脚。”
我想起上周三那个雨夜,你推门进来时带了满身的潮意,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我正蜷在沙发里改稿,听见你“啪嗒”一声把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转头就看见一支银灰色的电子测温仪。
探头尖尖的,像一只迷你温度计,机身还印着行小字:“精准测温,误差±0.5℃”。
“刚路过街角的药店,”你脱鞋时,差点踩到自己的拖鞋,声音里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偏要扬着调子,“看见这玩意儿就想起你,每次泡脚跟打仗似的,现在好了,让它当裁判。”
说着就举着测温仪往浴室跑,塑料外壳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像个急于展示新玩具的孩子。
我跟过去时,你正蹲在泡脚盆旁比划,指尖在探头上来回蹭,好像这样就能让它更灵敏些。
“你看啊,”你抬头冲我笑,眼底的红血丝混着灯光,像揉碎了的晚霞,“以后你说烫,它显示45℃,那就是你赢;我说凉,它跳36℃,那就是我对。要是卡在中间……”
你突然顿住,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耳尖红了半截,“卡在中间,就听它的。”
那天的雨敲着窗玻璃,像在给你的话打拍子。
我盯着你手里的测温仪,突然发现机身边缘,有处小磕碰——想来是你一路攥得太紧,又急着往家赶,不小心撞在哪了。
就像上次你给我买话梅,玻璃罐的盖子总盖不严实,后来才知道,是你怕赶不上我睡前那阵馋瘾,跑着回来时撞在单元门的栏杆上。
“还愣着干嘛?”你已经往盆里倒了热水,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你的眉眼。“来试试?我特意记着你说的‘不烫脚’,先放了半瓢凉水。”
我走过去时,你突然把测温仪塞给我,掌心的汗混着雨水,把我的手也濡湿了一小块,“你来按,显得公平。”
探头插进水里的瞬间,屏幕跳成绿色的“41℃”。你突然“哎”了一声,又要去拿凉水瓢,“差一点,再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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