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桌角那盆你买回来的铜钱草,叶子上还沾着下午我洗窗台时溅的水珠,亮晶晶的,却比我现在的心情透亮一些。
此刻,我正趴在书桌前,台灯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只歪歪扭扭的小兽。
说起来,这事的源头倒在三天前。
你记得,楼下那家新开的理发店吗?
就是玻璃门上贴满粉色蝴蝶结,老板娘总爱用扩音器喊“洗剪吹三十元,烫染半价”的那家。
那天,我踩着七点的钟摆走出写字楼,晚风正卷着深秋的凉意漫过来,把我半长的发丝揉得七零八落。
抬手拢了拢,指腹触到的尽是干涩发尾,像一束被遗忘在窗台许久的枯草,早失了晨间的柔顺。
街对面的理发店亮得扎眼,玻璃门后暖黄的灯光淌出来,在人行道上铺开一方小小的光晕。
我站在马路牙子上看了会儿,风又来扯我的头发,那些垂在额前的刘海被吹得乱七八糟,扫得眉眼发痒。
“不过是修修刘海。”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三十块的价格牌,像一枚小小的诱饵,勾着我走了过去——
毕竟,只是把过长的刘海剪短半寸,这种入门级操作,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理发师描述:
“稍微修齐就行,不要太短,能盖住眉毛一点点。”
推门时风铃叮铃作响,店里飘着洗发水的香气,混着吹风机的嗡鸣。
染着闷青色头发的理发师正对着镜子给自己抓造型,见我进来,头也没回地扬了扬下巴:
“坐那边等会儿,马上就好。”
我在靠窗的沙发坐下,看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刘海确实该修了,碎发垂下来,把眼睛遮得一只剩半只,像蒙着一层薄雾。
轮到我时,年轻的理发师往我颈后,围了一块深蓝色围布,布料蹭着皮肤有点痒。
现在回想,那大概是我上月做过最鲁莽的决定,比上周勇闯老板办公室说“这个方案我觉得逻辑有问题”还要勇敢。
给我剪头发的是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小哥,戴着耳机哼着跑调的《七里香》。
剪刀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时,我盯着镜子里自己模糊的倒影,还在琢磨晚上要给你做番茄炖牛腩。
结果,他手起刀落,我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再睁眼,镜子里的人额前多了一撮参差不齐的毛,短得能看见头皮,像被猫爪子胡乱扒拉过。
“妹子,这是今年最流行的‘狗啃式’,显活泼!”
他摘了耳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张了张嘴,想说“可我脸圆,这不像是狗啃,像是被推土机碾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付了钱走出店门,晚风突然变得很凉,吹在那截光秃秃的额头上,凉得我鼻尖一酸。
你知道的,我向来对头发有点执念。
高中时,留了三年长发,高考结束那天抱着剪刀坐在卫生间哭,觉得剪掉的不是头发,是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期。
后来工作了,每次换发型前都要翻遍潮流网站,存满九宫格图片反复对比,像在研究什么重大项目。
偏偏这次的理发师像是跟时间赛跑,手腕翻飞间,剪刀开合的脆响还没连成串,围布上已经落了一层细碎的发屑。
我盯着镜中那截突然裸露的额头,恍惚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摘了围布,笑着说“好了”。
前后不过三分钟,三十块钱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荡开一圈浅纹,就沉进了水底——而我额前的刘海,早已面目全非。
走在回家的路上,风卷着碎发往眉眼间钻,痒得人心里发慌。
抬手一摸,指尖触到的发茬高低错落地支棱着,短的几缕刚够盖住头皮,长的那绺斜斜垮在眉骨,活像被顽皮的孩子用剪刀胡乱铰过的彩纸。
路灯把影子投在地上,额前那团乱发在影子里张牙舞爪,竟比路边灌木丛里窜过的野猫还要潦草几分。
路过小区花坛时,那只总爱蜷在冬青丛里的三花猫正好探出头。
往常见了我,它总会懒洋洋地晃晃尾巴。
今天却像是被什么惊着了,琥珀色的眼珠瞪得溜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转身就蹿进了更深的草丛。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连这见惯了风雨的流浪猫,都要为我这刘海绕道走,可见它丑得有多惊世骇俗。
想起早上出门时,特意把刘海梳得服服帖帖,发尾还带着一点自然的弧度,像一弯浅月垂在额前。
那时,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还暗自得意“这样显得脸小”,哪曾想几个小时后,它就成了这般模样。
就像幅精心勾勒的工笔画,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墨,又用刷子胡乱搅了搅,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墨痕,连原本的轮廓都看不清了。
进电梯时遇到楼上的王阿姨,她戴着老花镜,盯着我看了半天,终于迟疑地开口:
“啊,你这头发……是自己剪的?”
我尴尬地嗯了一声,她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叹着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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