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波妞:
此刻,路灯把影子泡在橘色的光里,风过时,树影在墙上舒展如未干的墨。
远处楼宇的窗,亮着星星般的灯,有晚归人的咳嗽声从巷口飘来,混着烤红薯的甜香,把夜色熬成了温吞的粥。
我正趴在阳台的藤椅上,给你写信,手边的青瓷碗里,还剩两颗山楂糖,是上周你陪我去逛胡同市集时买的。
摊主说,“这糖得配着热饮吃才不涩”。
当时,你笑我“像一只囤粮的松鼠”,转身却把整袋都塞进我帆布包。
就像每次煮火锅时,你总把最好的丸子,先舀进我碗里,自己捧着剩下的边角料,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第一次跟你去吃老北京铜锅时,我偷偷在心里打了无数个草稿。
那天,你穿了一件灰蓝色的工装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那颗小小的痣。
你站在“聚宝源”门口的长队里,回头冲我扬了扬手里的号:
“刚排到第40号,咱们去旁边买两串糖葫芦等位吧”。
阳光把你的睫毛照得透亮,我突然想起汪曾祺写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原来,有些相遇是带着体温的活字,会让纸上的铅字都长出温热的肌理——
那些曾在书页间,冰冷躺着的词,忽然有了呼吸,有了心跳,像被你掌心的暖焐化的糖,顺着笔尖淌下来时,连标点都带着甜。
你知道我爱吃鱼丸,却总记不住我不爱吃带馅的。
第一次在家煮火锅,你兴冲冲从超市拎回一大袋荠菜鱼丸:
“听导购说,这是新品,鲜得很”。
我盯着锅里浮起的白胖丸子,咬开一个就皱起了眉——荠菜的清苦,混着鱼的腥气,实在不是我的口味。
你见状赶紧夹走我碗里的,自己“咕咚”咽下去:
“怪我没问清楚,下次买纯肉的”。
可第二周,你又拎回一袋虾滑鱼丸:
“这个绝对没馅,我跟售货员确认了三遍。”
你举着包装袋凑过来,指腹还沾着一点冰碴子,眉头微蹙着念叨:
“你看这成分表,真没荠菜!”
你睫毛上沾的超市冷气,还没化,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关乎宇宙存亡的难题。
我盯着你那副“绝对不会错”的模样,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指尖戳了戳你冻得发红的鼻尖,才发现原来有人把我的喜好,揣得这样紧,连记错了的模样,都裹着蜜——
就像小时候妈妈把糖块藏进棉袄口袋,哪怕化得黏糊糊的,甜意也照样漫得满心满肺。
去年冬至那天,我刚结束在国贸大厦的会议,推开玻璃门,就被一阵冷风灌得缩起脖子。
北京竟下起了雪,鹅毛似的雪片,打着旋儿往下落,把长安街的路灯都染成了毛茸茸的光球。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呵白气,手机地图显示酒店还有两站地,出租车却像被冻住似的,半天不见一辆空车。
正犯愁时,你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里混着“咔嗒”的按键声:
“别动,我刚从设计院出来,穿了一件厚羽绒服,这就骑车去接你。”
等你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出现在街角时,我差点笑出声。
你裹着一件军绿色的羽绒服,帽子上积着一层薄雪,车筐里塞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见了我就跳下车,搓着冻得发红的手说:
“早知道,你今天结束得晚,我从食堂多打了俩馒头,还揣了一包榨菜。”
雪越下越大,你把我的行李箱捆在车后座,让我坐在前面的横梁上,说“这样挡风”。
车把在雪地里晃晃悠悠,我搂着你的腰,听见你哼哧哼哧地蹬车,羽绒服里飘出淡淡的煤气味——
后来,我才知道,你早上为了给设计样本保温,在实验室烧了煤炉,衣服上沾了味。
到你租的那间老式单元楼时,楼道里的暖气片只温乎乎的。
你掏钥匙开门的瞬间,我看见窗玻璃上结着一层冰花,像谁用指甲画了一片歪歪扭扭的森林。
屋里比楼道暖和些,墙角立着个小电暖器,发出“嗡嗡”的低鸣。
你把帆布包往桌上一倒,滚出半颗蔫了的白菜、两盒速冻饺子,还有个裹着厚布的小陶罐。
“本来,想带你去吃胡同里的铜锅,这雪太大,估计店家都关门了,”
你挠挠头,往电暖器旁边挪了挪椅子,“凑活吃点?”
你从床底拖出那只小电锅,插上电时“滋啦”一声迸出一点火星,吓得我赶紧按住插头。
你却满不在乎地扒开我的手,用袖子擦了擦锅沿:
“这锅跟我从广州过来的,当年煮泡面都靠它,比你想象中结实。”
水开的时候,你踩着凳子从衣柜顶上,摸下那个小陶罐,揭开盖子的瞬间,一股醇厚的酒香漫开来,混着屋里的煤气味,竟有一种奇异的暖意。
“我妈邮寄的米酒,说北方冬天冷,煮在汤里能驱寒,”你舀了两勺倒进锅里,白汽“腾”地冒起来,模糊了你的眉眼,“本来想等你忙完,正经做顿好的,这下只能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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