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大雪落满了长安。
长乐宫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一丝寒意。
王太后坐在上首,指尖冰凉。
家宴已经散了。
皇帝刘彻以政务为由,早早离席。
母子二人,全程几乎没有一句话。
那道裂痕,如今已深可见骨。
王娡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一个时辰前的情景。
江都王刘非,她的亲侄子,一个成年的宗室亲王,像个孩子一样扑在她脚下,哭得涕泪横流。
“太后!请允许儿臣归还封国,回宫为您当个值宿的卫兵吧!”
“也省得在外面,受这奸佞之辱!”
奸佞。
韩嫣。
那个涂脂抹粉,仗着皇帝宠信,竟敢乘坐副车在宫中驰道横冲直撞的弄臣。
他让堂堂亲王跪伏道旁,车驾却扬长而去。
车帘掀起的那一角,露出的那张得意笑脸,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整个刘氏宗族的眼睛里。
更让她心寒的,是之后发生的事。
她派去宣召韩嫣的宦官,空手而归。
带回来的,是韩嫣的传话。
“韩大夫说,他是陛下之臣,只听陛下号令。”
“若太后有事,可先知会陛下……”
“啪!”
她亲手摔碎了最爱的茶盏。
碎片溅开,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
这哪里是韩嫣一个人的胆量。
这是皇帝在用他最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剐着她这个母亲、这个太后的脸面。
此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卫子夫带着三个女儿进来了。
“昭华、灼华、韶华,给皇祖母请安。”
孩子们清脆的声音,未能融化殿内的寒冰。
王娡挥了挥手,示意宫人将公主们带下去。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她和卫子夫。
“坐。”
王娡的声音沙哑。
她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温婉平静的女人,目光悠远却锐利。
“卫夫人,你是个聪明人。”
“你告诉哀家,田蚡之死,窦婴之案,是不是你和陛下,早就设好的局?”
卫子夫正在为火炉添炭的手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王娡的目光。
没有丝毫躲闪。
“是。”
一个字,干脆利落。
王娡反而怔住了。
她预想过卫子夫的辩解、推诿,甚至惊慌。
却唯独没料到,是这样直白的承认。
“为何?”她的声音在发抖。
“因为国舅爷忘了自己是谁。”
卫子夫的语气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王娡心上。
“他忘了自己是陛下的臣子,是王家的依仗。”
“他只记得权力。”
“母后,黄河决堤,饿殍遍野,他想的不是赈灾,而是如何借天灾攻讦陛下,夺回相位。”
“这样的丞相,陛下能留吗?”
卫子夫停顿了一下,直视着她。
“王家,敢要吗?”
王娡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她不敢要。
一个会为了权位,拿天下灾民当棋子,甚至不惜动摇国本的兄弟,是王家的催命符。
“那韩嫣呢?”
王娡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今日之举,也是你们计划好的?为了羞辱哀家?”
“母后觉得,他为何敢如此猖狂?”卫子夫不答反问。
“有皇帝给他撑腰!”王娡恨声道。
“陛下为何给他撑腰?”
卫子夫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因为他‘孝顺’,为您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修成君。”
“可您想过没有,刘嫖远在封地,为何要将这桩陈年旧事告诉韩嫣?”
“她又是如何能算得这么准,恰好在您和陛下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插上这么一根刺?”
一连串的追问,像冰冷的锥子,扎进王娡的脑海。
她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刘嫖临行前那诡异的笑容;
韩嫣恰到好处的“献计”;
刘非受辱的时机;
“你的意思是……”王娡的声音变得干涩。
“母后,您还记得陛下登基那年,臣妾是如何从宣室殿耳房失踪的吗?”
卫子夫的目光变得幽深。
“臣妾又是如何从悬崖下,被平阳长公主救回来的?”
王娡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件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
“是窦太主,刘嫖。”
卫子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她买通了杀手,将本应在宣室殿等召见的臣妾掳出宫,将臣妾卖入红袖招,臣妾从红袖招逃出时,又被抓住,硬生生推下山崖。”
“而负责将臣妾从宣室殿耳房掳走,交给红袖招的……”
“正是韩嫣。”
“还有,几年前平阳长公主在城郊遇刺,散播公主与卫青的谣言,也是韩嫣!”
轰!
王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部串联了起来。
韩嫣,从来都不是皇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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