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的意识在冰冷的深渊里沉浮。
祠堂青砖的寒气透过湿透的孝衣,蛇一般钻进骨髓。雨声、雷声、沈砚那句淬了冰又裹着毒的“他该死”,都化作了嗡嗡的背景杂音,在她破碎的意识边缘轰鸣。她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无力地向下坠落,身下是父亲棺椁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就在她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不是冰冷的青砖,而是一个滚烫的、带着雨水湿气和浓重血腥味的胸膛。那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声隔着湿透的衣料,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疯狂擂动战鼓,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地撞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残余的意识嗡嗡作响。
沈砚!
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微混沌的神经上。她猛地睁开了眼。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首先撞入眼帘的,是沈砚近在咫尺的下颌。雨水顺着他绷紧的线条不断滑落,滴在她冰冷的脸上。他紧抿的唇线毫无血色,唇瓣却诡异地透着一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低垂着,正死死锁着她,里面翻涌着云微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未褪尽的暴戾,有深不见底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他的手臂如同铁箍,紧紧环着她的腰背,将她整个人死死按在他滚烫的怀里。那热度不正常,隔着湿透的衣衫依然灼烫着她的皮肤,仿佛他身体里正燃烧着一场无声的业火。
“放开我!” 云微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屈辱和惊惧。她奋力推拒着那滚烫的胸膛,指尖触碰到他墨色锦袍下坚硬的肌肉轮廓,却只换来他更用力的禁锢。他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如铁石,那力量强大到让她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别动。” 沈砚的声音低哑得可怕,气息灼热地拂过她额角的湿发。他抱着她,脚步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将她从那片冰冷的积水里抱离,远离了父亲冰冷的棺椁边缘。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在将她轻轻放在稍远处干燥一些的蒲团上时,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
云微一脱离他的怀抱,立刻蜷缩起身子,如同受惊的幼兽。她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方才自己晕厥的地方——青砖上的水洼浑浊,那枚刻着“护微微”和“兄安”的箭头金饰,不见了!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沈砚正背对着她,站在棺椁旁。他微微弯着腰,湿透的墨袍紧贴着他宽阔却异常紧绷的背脊。他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沾满泥水,正悬在父亲云崇山灰败的面容上方,指尖微微颤抖着。那只手,曾在她晕厥时死死箍住她,也曾在父亲临终前,用袖袍拂去那致命的“勿信沈”的最后一笔!
他要做什么?!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云微。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藏在孝衣宽大袖口里的那柄冰冷匕首,在她跌倒时滑脱,此刻就静静躺在不远处的蒲团阴影里。她几乎是扑过去的,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柄!寒意瞬间刺透掌心,却奇异地给了她一丝力量。她攥紧了匕首,猛地转身,将锋利的刀尖对准了那个背对着她的、曾带来无尽痛苦与疑团的男人!
“别碰他!” 她嘶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恨意而扭曲变形,在这空旷阴森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凄厉,“沈砚!你再敢动我父亲一下,我……我杀了你!”
沈砚的动作僵住了。
他悬在半空的手,指尖距离云父冰冷的面颊不过寸许,就那样凝固在昏黄的灯光和凄冷的雨声中。他没有立刻收回手,也没有转身,宽阔的背脊在摇曳的烛影下绷成一道沉默而孤绝的剪影,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外面瓢泼的雨声,单调而冷酷地敲打着瓦片和石阶,如同为这场无声的对峙擂响丧钟。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中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沈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悬在棺椁上方的手。他慢慢转过身。惨白的灯笼光映照下,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如同被投入了燃烧的炭火,灼灼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沉痛力量,直直刺向云微。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她苍白惊惧的脸上,而是落在了她紧握匕首、因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的手上。那匕首的寒光,映亮了他眼底深处翻腾的巨浪。
“杀我?”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疲惫,“云微,你手里的刀……”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冰冷的金属,看向更遥远的虚空,“……本该刺进你父亲的心口。”
“你胡说!” 云微浑身剧震,握着匕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刀尖几乎要脱手而出。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你休要污蔑我父亲!他一生忠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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