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直?” 沈砚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干涩、破碎,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比外面的惊雷更令人毛骨悚然。“是忠直!忠直到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局’,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亲子!忠直到为了掩盖一个弥天大谎,可以亲手将毒药灌进……灌进那个为他征战沙场、至死都念着‘护微微’的骨肉口中!”
轰——!
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撕裂墨黑的苍穹,紧随而至的炸雷仿佛就在祠堂的屋顶爆开!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沈砚的脸——那张俊美却此刻写满痛苦与狰狞的脸,照亮了他眼中翻涌的血色和滔天的恨意!也照亮了云微瞬间褪尽所有血色的面容。
兄……兄长?!
毒药?!
父亲……亲手?!
巨大的信息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云微的脑海!她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父亲临终前蘸血写下的“勿信沈”,兄长遗物上刻着的“护微微”和“兄安”,沈砚那句石破天惊的“他该死”,还有此刻这字字泣血的控诉……所有的碎片在她混乱的思维里疯狂旋转、碰撞、撕裂!
“不……不可能……” 她摇着头,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握不住那沉重的匕首,“你骗我……沈砚……你为了脱罪……你……”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祠堂外狂暴的雨幕。紧接着,一个尖利、刻板,带着浓重宫廷腔调的声音穿透雨帘,冰冷地砸了进来:
“圣旨到——!”
祠堂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倒灌而入,吹得灵前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几名身着深青色内侍服、面无表情的太监踏着积水大步走入,为首一人手持明黄卷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祠堂内剑拔弩张的两人,最后落在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鬼的云微身上。
“罪臣云崇山之女云微接旨!” 尖利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凝滞的空气。
云微浑身一颤,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支撑着她最后一丝力气的那根弦彻底绷断。她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下,“当啷”一声,冰冷的金属再次砸落在潮湿的青砖上,滚了两圈,停在沈砚沾满泥水的靴边。
为首太监对地上的匕首视若无睹,径自展开圣旨,刻板的声音在风雨飘摇的祠堂里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云崇山,勾结外藩,证据确凿,本应株连九族,然朕念及旧功,法外施恩。其女云微,着赐婚于镇抚司指挥使沈砚,即日完婚!一则以彰天恩浩荡,二则以赎其父之罪愆!钦此——!”
赐婚?
沈砚?!
即日完婚?!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云微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刚刚亲耳听到沈砚控诉父亲毒杀兄长,刚刚被他从昏迷中强行拉回这残酷的现实,刚刚用匕首对准了这个可能是她血仇、也可能是她兄长遗言守护者的男人……
现在,圣旨却要将她“赐”给他?
“不……”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这冰冷的圣旨和沈砚那双沉痛绝望的眼眸中扭曲、崩塌。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窒息。
为首的太监合上圣旨,目光扫过地上失魂落魄的云微,又转向一旁如同雕塑般沉默伫立的沈砚,脸上露出一丝程式化的、冰冷的笑意:“沈指挥使,恭喜了。陛下隆恩,此乃天大的恩典。云姑娘,还不速速领旨谢恩?” 他刻意加重了“恩典”二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沈砚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插在风暴中心却随时可能折断的剑。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砸在脚下积水的青砖上,也砸在云微死寂的心湖。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手背上那道狰狞的灼伤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眼。
他没有去看地上的圣旨,也没有去看那传旨太监虚伪的笑容。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棺椁,越过死寂的空气,最终落在了云微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云微无法理解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复杂情绪——有痛楚,有决绝,甚至……有一丝近乎悲悯的守护?
就在那太监不耐烦地皱眉,准备再次催促时,沈砚猛地动了。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住蜷缩在地的云微,隔绝了那些冰冷审视的目光。他没有弯腰去扶她,也没有去接那明黄的圣旨。他只是一把扯下了自己腰间悬挂的、象征着镇抚司指挥使无上权柄的玄铁令牌!
那令牌漆黑沉重,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