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
铺天盖地的猩红。
沈砚胸前洇开的暗红像一张贪婪的巨口,仍在疯狂吞噬着刺目的锦缎。他倒在那里,无声无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那点生机尚未彻底熄灭。那柄曾浸满云微恨意的匕首,此刻只剩下半截镶着绿松石的乌木柄,冰冷地暴露在空气中,像一枚耻辱的钉,将这场荒诞的婚礼死死钉在血腥的祭坛上。
死寂只持续了一瞬,随即被更尖锐的恐慌撕裂。
“杀人了!新娘子杀人了——!”
“沈大人——!”
“快!大夫!传御医!”
尖叫、哭喊、桌椅翻倒的碰撞声、杂沓慌乱的脚步声轰然炸开,如同沸油泼进了滚水。无数张惊恐扭曲的脸在云微僵直的视野边缘晃动、重叠、旋转。她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撞得踉跄后退,后背狠狠抵上冰冷的廊柱。那沉重的凤冠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声滚落在地,金珠玉翠迸溅开来,滚入猩红的地毯缝隙,如同她此刻碎裂的魂魄。
混乱中,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攫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是沈府的管家,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谄媚笑意的脸此刻只剩下狰狞的惨白和刻骨的恨意。
“毒妇!你好狠的心!大人待你……”管家嘶吼着,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云微脸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狠狠掴下!
“住手!”
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瞬间劈开了混乱的声浪。
人群如同被无形利刃劈开,潮水般向两侧退去。身着皇子常服的三皇子萧承翊缓步踏入这片狼藉的中心。他面容俊美,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目光扫过地上生死不知的沈砚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随即精准地钉在被管家钳制的云微身上。
管家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了手,噗通跪倒:“殿下!这毒妇她……”
“本宫看见了。”萧承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压得满堂瞬间噤若寒蝉。他不再看管家,径直走到云微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那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她满身的狼狈和凝固的惊惶,似乎要将她灵魂深处那点残存的意志也彻底剥开、碾碎。
云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再次撞上冰冷的廊柱,退无可退。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只能感觉到自己那只染血的手,粘稠的血液正沿着指尖缓缓滴落,在地毯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暗沉的花。而另一只手,那只曾触碰过唇脂的指尖,那抹刺目的红艳,此刻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皇命赐婚,普天同庆。”萧承翊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死寂的厅堂里,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人心上,“云氏,纵有天大的冤屈,弑杀亲夫,便是万死之罪。”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的宾客,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然,今日是沈爱卿的大喜之日,更是圣上亲赐的恩典。沈爱卿尚有一息,此事,容后再审。”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云微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来人,送沈夫人回新房。好生‘伺候’,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惊扰。”
“夫人”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充满了冰冷的讽刺。
两名身着玄色劲装、面无表情的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了云微的双臂。那力道毫无怜惜,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和不容反抗的强硬,几乎是拖拽着将她从那片猩红狼藉的中心拉离。
她被拖着,踉跄地穿过死寂的人群。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带着恐惧、鄙夷、憎恨、探究,密密麻麻地钉在她身上。她能听到自己嫁衣拖过地毯的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暗处爬行。身后,是那片刺目的猩红中心,是沈砚无声无息的身体,是那柄没入他胸膛的、属于她的匕首。
“微微……别碰……毒酒……”
他最后那破碎的、带着血沫气息的呓语,再一次在她空茫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毒酒……胭脂……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只曾触碰过唇脂的指尖。那抹红艳在满手暗红的血污中,显得越发诡异刺眼。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窒息。难道……难道沈砚扑向她的匕首,不是为了阻止她杀他,而是……为了阻止她碰到那杯注定会出现在合卺礼上的毒酒?他早就知道……知道有人在那胭脂里下了毒?所以他才在最后关头,用身体挡住了她刺杀的动作,同时也用生命……截断了她可能误触毒酒的契机?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猛地想回头,想再看一眼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的痕迹。可身后的侍卫力道极大,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身体扳正,推搡着向前。
“走!”其中一个侍卫冷硬地低喝。
云微被粗暴地推进了所谓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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