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发出细微的嗡鸣,像垂死之人的叹息。急救室门楣上那三个刺目的红字——“抢救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砚的视网膜上,也烙在他一片荒芜的心上。每一次无声的闪烁,都像重锤敲击着他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门内,是生死未卜的战场;门外,是他亲手造就的地狱。
他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墙壁,身体僵硬得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唯有指尖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着内里翻江倒海的崩溃。昂贵的西装前襟,那大片刺目的暗红色血迹已经干涸,凝固成一片狰狞的污渍,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那是林晚的血。他低头看着那片污迹,胃里一阵翻搅,喉头涌上强烈的酸涩感。
“活该。”
这两个字,带着他当时疯狂的恨意和冰冷的诅咒,此刻像淬了剧毒的回旋镖,带着更凌厉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地反噬回来,狠狠扎进他自己的心脏。每一次回想,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窒息。他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在她咳着血、摇摇欲坠的瞬间?那声“活该”出口的刹那,她眼中瞬间熄灭的光……沈砚猛地闭上眼,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这清晰的肉体疼痛来抵御灵魂深处那铺天盖地的、灭顶般的悔恨与恐惧。那光熄灭得太快、太彻底,仿佛生命也随之抽离。他不敢再想下去,那濒死的眼神会将他彻底凌迟。
时间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缓慢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煎熬。他不敢坐,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仿佛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惊扰到门内那脆弱的、正在流逝的生命。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生死的门,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有一个世纪。那扇沉重的门终于“咔哒”一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沈砚像被通了电,猛地站直身体,几乎是扑了过去。最先出来的是两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当看清病床上的情景时,沈砚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头顶,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林晚躺在惨白的被单下,像一个被抽去了所有色彩的纸偶。她的脸比身下的床单还要白,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嘴唇是干裂的灰紫色。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透明的罩壁上蒙着一层不均匀的白雾,随着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呼吸,极其缓慢地出现又消失。一条条管线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推车上发出单调滴答声的仪器,屏幕上跳跃着冰冷的数字和曲折的线条,如同她随时可能断裂的生命线。她一动不动,只有那仪器屏幕上微弱起伏的绿色线条,证明着这具躯体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挣扎。
“晚晚……”沈砚的声音堵在喉咙里,破碎得不成调。他想靠近,想触碰,哪怕只是她冰凉的手指,却被护士无声而坚决地挡开。
“家属让一让!”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急促和不容置疑。
主刀医生随后走了出来,摘下了沾着零星血迹的蓝色无菌口罩,露出一张疲惫而严肃的脸。他的目光扫过沈砚,扫过他西装前襟那片刺眼的暗红,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
“医生!她怎么样?”沈砚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乞求。
医生的语气凝重得如同铅块:“病人情况非常危重。急性大出血,失血量极大,血压一度测不到。我们进行了紧急止血和输血,暂时把命从鬼门关抢回来了。”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砚,“但问题远不止于此。她的身体基础太差了,严重营养不良,重度贫血,凝血功能极差,更关键的是……”医生加重了语气,“影像显示,她的腰椎和骨盆区域存在大范围、严重的骨质破坏病灶,结合病史,高度怀疑是晚期骨肿瘤转移侵蚀血管导致的这次致命性出血。这是颗定时炸弹。”
“骨肿瘤……晚期?”沈砚艰难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滚过喉咙,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血腥味。那张被他亲手撕碎、又被她的血浸透的纸……“骨癌晚期”……那被他斥为谎言的字句,此刻却由医生冰冷的口中宣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宣判意味。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医生看着沈砚瞬间惨白的脸和失焦的眼神,眉头皱得更深:“病人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生命体征极其脆弱,随时可能再次出现意外。我们会送她进ICU密切监护。另外,她的血液检查结果……”医生从手中的夹子里抽出一张报告单,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下,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看向沈砚,“血液肿瘤标志物异常升高,多处骨代谢指标严重异常,符合晚期骨转移癌的特征。而且……她体内的镇痛药浓度很高,说明她一直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烈疼痛。”
剧烈的疼痛……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无法呼吸。他想起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深的黑眼圈,偶尔蹙起的眉头,越来越少的进食,还有那些被他解读为“装模作样”的疲惫和回避……原来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是她在无声地承受着酷刑!而他做了什么?他在她试图遮掩痛苦的强颜欢笑中,指责她撒谎!在她支撑不住想要依靠时,用最冰冷的话语将她推开!在她咳出血、即将倒下时,对她吼出那声致命的“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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